UPS司机：我疲劳过度，每年夏天体重都会减轻

工作的意义是什么？在非虚构作品《当美国人谈论他们的工作》里，美国记者鲍采访了不同阶层、不同年龄的美国人，倾听他们讲述自己的工作。

“在我之中见众生，又在众生之中见我者，能免一切恐惧。”

这是书里的第2个故事。

——原作John Bob 《Americans talk about their jobs》，翻译：宋丽

William Rosario

——UPS卡车司机

UPS卡车司机

我是UPS的卡车司机，在新泽西州东北部工作，已经干了10年。那时，我还是个学生，需要找份兼职做，就去面试一个兼职装货员的工作。当我到了以后，他们却说招的是司机。我填了表，他们三天后就打电话给我了。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开始时，我一心要干这个。UPS的工作门槛挺高，还得先过试用期。每天早上一到公司，我就换上工作服，去楼下开会，UPS每天早上都会开早会，告诉员工们前一天每个人犯的错误。每天，他们都把司机等员工聚到一起，对员工推推搡搡，大吼大叫个5分钟，像在警察局里被点名一样，不同的是，这里会朝你吼，在UPS，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里像个军营，他们会检查你的仪容，所有的一切，确保你的鞋子锃亮，你只能穿白色或棕色T恤，不能穿黑色T恤，袜子得是棕色或黑色的，每天鞋子都要打油。

早会过后，我就去卡车上，车已经装满了油，我只要开车和装卸货物就行。每天都有固定的派件路线，一定量的收件和派件任务，每个快件都要送到。如果你带回一个没派送的快件回来，他们当时就会炒了你。

但最重要的规矩是：别把咖啡洒出来。其他的规矩都可以不管，这条不行，这是UPS排名第一的潜规则。

我给客户的服务质量完全取决于他们在圣诞节给我的小费金额，如果他们不给，我就去他妈的。那些会用咖啡和甜甜圈招待我的人，那些有很多美女的办公室，我会优先派送。

Zippy Printer是全世界最混蛋的公司，他们是狗屎，只会在圣诞节给我一瓶酒，那些人明明随随便便就能给我一张百元美钞的。他们想你早点派送，想你晚点来收件，装作把你当好哥们儿一样，但大部分投诉电话也是他们打的，全是胡扯。

但圣诞节时有些人会给我一些好东西，有些糖果公司曾经给我5瓶好酒，在我的辖区有一家硬件店，他们允许我用店里的座机打电话，我想打给谁就打给谁。他们店里还有电视机，咖啡，每天早上还有甜甜圈和面包吃，而且他们的厕所很好——这就是在UPS工作的好处，你总能知道谁家的厕所好，谁的厕所干净，是否有报纸，色情杂志等。

我在不少厕所里看到过色情杂志，特别是那些工业区域——那些工厂，或类似的地方。有个塑料工厂刚刚倒闭了，他们那里有我这辈子翻过的最奇怪的色情杂志。

通常，我一天工作10个小时，有时更久。圣诞节的时候我去过的地方是最多的，有一次，我跑了240个点，带着一个助手。助手是个很糟糕的活儿，当你是司机时，他们会给你配个助手，这时候你就像一个船长一样可以发号施令，奴役你的助手。

如果他是个刺儿头，你就给他穿小鞋。我曾经有个助手，他人很好，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喝咖啡，抽烟。但基本上助手的工作是独立的，如果你碰上个刺儿头，你可以分配三五条街给他派送，配一个手推车给他，跟他说“我过一会儿来接你”，然后自己溜去喝咖啡。

有时一大早起来，我感到自己撑不下去了，不能再继续工作了。有好几次，我打电话给总部，让他们找人来接替我，说我病了。但通常我会在自己的站点磨洋工，什么都干，就是不工作。我会看电视，打电话，跟秘书调情，打给我的女朋友和哥们儿，去逛街，看报纸，大夏天的在汽车旅馆的池子里游泳。

这时我可能会被抓到。我已经被抓到3次了，一次我把牛奶洒了，一次是因为我不服管教，一次因为穿错了T恤。有年夏天，有次我穿了件印着鲍勃·马利头像的白T恤，有人跑去告密，我们有个监督人不喜欢我，他就跟着我。其实他很嫉妒我，因为我们每天都可以去游泳，晒出一身黝黑的皮肤，他很生气。他躲在停车场，没跟我们打招呼，转身就回了UPS总部，还写了一份报告交上去。

所以我要面对质询与问责。参与问责的是这几个人：我的分区经理，我的经理，那个告密的监督人，总部来的两个代表，还有我。我要向他们解释和澄清自己的行为。但每次我都有惊无险，我是卡车司机，在UPS里，你只有偷包裹或者在上班时喝得酩酊大醉才会被他们炒鱿鱼。现在，我两样都干过，但从来没被逮到。

现在，我跟我的监督人关系还行，这完全是走过场。但你不能太信任他们，毕竟他们是总部的人。那些经理们更糟，UPS对待他们的自己人——那些经理和监督人，比对我们这些司机还要糟糕。像至理名言说的，“麻烦总要往下推”，你不能信任任何人，每个司机对此都有自己的态度，总体上就是“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很多卡车司机都是正直的人，有一些不是。工作中我也碰到一些很好的同事，我会约他们去我家里吃晚饭。我喜欢开车，这是我最喜欢的事儿。但我喜欢这份工作吗？不，太多危险的事故，你会扭伤脚踝，背部僵硬，每天都要扛这么多包裹，身体的负荷太重，压力，焦虑——有时我做梦也在干活，很焦虑的梦。我从来没被抢劫过，有些同事被抢过。有时会出交通事故，万圣节时，有人会朝卡车扔石头，在赛克郡有人会扔石头与瓶子，还有人朝我扔鸡蛋。

我还被狗追过，当狗过来的时候，你得尽快跑回车上并关上门，有些同事被狗追到咬伤了，得在医院躺一阵子。

夏天时真是热得要命，每到夏天我的体重都会减轻五六磅左右，每年都是。这是个体力活儿，你不能一连30年都干这个，有些人干了一辈子，到最后落得一身伤残的下场。我想再干个两三年就转行，回到学校去学佛学或者心理学，那才是我真正喜欢的。

基本上，我不太会跟权威人物打交道。我讨厌穿着制服，跟一些真的很混蛋的人打交道，我讨厌每天都要跟自己不能忍受的家伙周旋，每周一连五天，都要受他们的气。你不能对UPS的人说一句话，如果有人把你当狗屎一样踩着，随意地辱骂你，你不能反击一句，因为在UPS看来，顾客永远都是对的。我讨厌忍气吞声。

但因为这工作，我经常有艳遇。我经常去一些女装店派件，以前我有条固定的路线是到一个购物中心，那里有很多40岁上下的离婚女人，她们都还风韵犹存，人也和善。我会约她们一起吃晚餐，然后去她们家里，但从来没有女人穿着性感的内衣来迎接我，我通常要慢慢培养气氛才能上手。我曾听很多这种派件的时候发生的一夜情，但我认为，大部分人都是在吹牛。

有些时候我感觉挺好，通常是你派送的东西让人们正翘首盼望的时候。我曾经派送过圣诞礼物，这个意义很重大，让我感觉很好。我还派送过药物，还给一些整天打理花园的老头派送过工具，给十一二岁的小孩派送溜冰鞋。我还曾在五年前给一些做小生意的人送过快递，后来他们的生意成功了，我也感觉自己曾帮助过他们。

我是一个佛教徒。对佛教徒来说，生命中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它的意义，我应该在这份工作中找到意义。我应该从自己是个好司机，每天都有完成工作，这个层面上，满足自己的自尊。我应该这样。但目前来说，我疲劳过度。

UPS这份工作在于，它占用了我的太多时间。我当然可以请个一两天假，但它还是占用了我的大部分时间，而且每天干完活都累得要死。这份工作只是为蠢人准备的，它一点意思也没有。如果你没有其他选择，但你需要养家糊口，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就做这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