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书影君
按照以往的写作习惯，对于一整季的纪录片，我只写一篇文章介绍。
但是医疗题材纪录片《人间世》的第二季播出后，却叫我打破了自己的这个惯例。
第一集《烟花》播出后，我就心情复杂地写下了一篇5000字的长文，来向读者介绍影片，以及抒发自己内心因剧情而积郁的复杂情感。
但看过关于高危产妇题材的第二集《生日》之后，我再一次被深深触动，也对"孩子的生日，母亲的难日"这句老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我忍不住眼泪，也忍不住想再次把片中的故事讲给读者听。
01
这一集《生日》，将镜头聚焦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妇产科。
这里是上海市五个危重孕产妇会诊抢救中心之一，承担着全市40%的危重孕产妇抢救任务。
而这些危重孕产妇，因为自身患有严重疾病，本不应该怀孕，更不应该生产。
来这里治疗的孕产妇，有液体已经占据大脑三分之一的严重脑积水患者、有严重心脏病患者，还有血小板数只有正常人十分之一、随时会引起脏器大出血的患者。
这些女性，或为了家庭的完整性，或为了对丈夫的爱，或因为婚姻的压力，都选择了拼死一搏。
她们义无反顾，甘愿冒险。
对于这些冒险生子的孕妇，普通人很难评价她们的选择，到底是伟大的母性，还是生命的赌博。
妇产科主任林建华每次做完手术之后，都是感慨万千。
作为专业人士，她深知这些孕妇的危险系数已经达到顶峰，从医学的角度来讲，哪一个都应该立即终止妊娠，将胎儿引产。
但受碍于"女性生育权"，她们医务人员只能劝说，却无法强制。
这就是医生们每天要面对的，深深矛盾纠结的人性难题。
02
林琴，38岁，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但因为都是女儿，所以她怀上了第三胎。
想必观众已经明白，林琴的背后，是一个期盼男孩的家族和重男轻女的价值观。
林琴的症状，属于凶险性前置胎盘，而且胎盘长到了子宫肌层中，手术中极有可能大出血。
而产后大出血，是产妇死亡的头号杀手。
为了应对手术风险，医院准备了大量血浆，并为林琴做了球囊预置手术，这也是为了控制手术中的大出血。
但是，剖宫产手术中，大出血却来得比医生预料的还要凶猛。
随着胎盘像大树一样被从子宫壁上连根拔起，血液便如同水柱般喷射而出，短短10分钟时间，林琴3000毫升的血液便流掉了。
而一个成年人正常的血量，只有4000毫升。
医生紧急调配血液、血浆、凝血酶原复合物、纤维蛋白原。
2000毫升、4000毫升，血液源源不断地输入林琴体内，又止不住地冒出来。
医生当机立断，一边下了病危通知书，一边紧急与林琴家属商讨后，拿掉了她的子宫，才算终于止住了大出血。
这场剖宫产手术，林琴一共输血10000毫升，相当于把体内的血液换掉了3遍。
但幸好，林琴被医生们通力协作，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当医生疲惫地靠在一边墙角，捏着眉心休息时，林琴也被推出了手术室，母子平安了。
10天后，恢复过来的林琴，幸福地抱着孩子，泪流满面。
她说，"还是做男的好，至少不用遭那么大的罪啊！"
03
吴莹，25岁，自身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以及重度肺动脉高压。
她之前怀过两个孩子，但都流产了，因为如果怀孕生子，会严重危及她的生命。
吴莹在怀上第三个孩子之初，丈夫劝过，公婆劝过，就连父母也劝过，让她再次流产掉孩子，保自己的性命要紧。
但吴莹执意留下这个孩子。她认为，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和没有孩子的家庭，都是不完整的。
她愿意赌一把。
但倔强的吴莹哪里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但牵扯着她的命运，还牵扯着她背后所有亲人的命运。
正如吴莹的妹妹对记者说，"我姐在遭罪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也在遭罪。"
随着孕期的延长，吴莹心脏负荷到达极限，医生决定为她做剖宫产，尽管此时的孩子还只有七个多月。
临手术前，一向坚强的吴莹，接到父亲的电话时，突然失声痛哭。她对爸爸说，"我害怕！"
但面对自己的妈妈时，吴莹恢复了信心，还和妈妈探讨起了孩子的名字。
吴莹笑眯眯地说，"我想好了，男孩就叫申天佑，小名就叫申百万。"
妈妈大笑说，"掉钱眼里了，人家都笑话了。"
吴莹终于被推上了手术台，等待命运的选择。
而同样等待命运选择的，还有她的家人，以及为她手术的所有医生。
其实吴莹的手术不大，但情况复杂。
因为胎儿一旦拿出，吴莹体内的血液循环将发生极大改变，而她原本就十分脆弱的心脏，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如果血压控制不好，她就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这对于麻醉医生、妇产科医师来讲，都是极大的挑战。
手术在紧张的氛围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医生们密切关注着吴莹的血压与心跳，
终于，胎儿被拿了出来，吴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尽管这个孩子的体重只有2斤，但他承载了母亲太多的期盼，和医生们的努力。
如同妇产科郑秀革医生说，"像这种拼着命要孩子的母亲，我们医生也要努力地救她们，希望她们能有一个最好的结局。"
吴莹的手术看来还算顺利，手术结束后，她和孩子分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两个监护室相隔只有几百米，但吴莹一直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孩子也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手腕带上只写着"吴莹之子"。
手术后第二天，吴莹就醒了，但她各项生命体征却极不稳定。
因为肺部高压，到第八天时，吴莹的血氧饱和度降到了只有正常人的60%，肺部也出现严重感染。
妇产科紧急把心内科主任、超声波室主任、外科主任、呼吸科主任都请到一起，共同会诊和讨论抢救方案。
即便如此，依旧阻挡不住死神闯进来的步伐。
一边，刚刚出生的孩子，正在吸收着养分，快速地生长；而另一边，孩子的妈妈正在逐渐走向死亡。
吴莹的爸爸赶来，在重症监护室看望女儿，并让吴莹看一眼手机中孩子的照片。
而此时已经无法说话的吴莹，留下了眼泪。
经过全院之力的抢救，吴莹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她带着最大的满足，和最大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吴莹的遗体被推出病房，护工开始忙碌地打扫空荡荡的病房卫生。一个中年大姐对着镜头说，"小孩太可怜了，生下来就没有了妈妈！"
事后，林主任在科室会议上，心情沉重地反思吴莹这个病例，觉得自己当初还是没有下更大的决心劝说吴莹流产，这个教训太惨痛了。
但是，她又知道，女性生育自主权受法律保护，只要孕妇自己愿意赌一把，谁也不能强制孕妇流产。
最后，林主任只能再三告诫妇产科的其他医生："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高危孕妇，只能拿吴莹的例子来谈，往死里谈，不能有一点同情心！"
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林主任内心深深的无奈。
04
在第二集中，最令我感动的，恐怕就是刘军喜和应贤梅夫妻俩的故事了。
2014年5月1日，上海市徐汇区一栋高层突然起火，20岁的消防员林杰在灭火时，突然被巨大的热浪掀出窗外，从13楼坠落，以身殉职。
独生子林杰的离去，对他的父母刘军喜和应贤梅打击巨大。此后的三年，夫妻俩都没能完全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但生活还要继续，生命还要延续。已经42岁的林杰妈妈应贤梅，与丈夫刘军喜决定再生一个孩子。
再次怀孕的路途，充满了艰辛。
夫妻俩选择的是试管婴儿，但一连两年，持续四次，都失败了。
夫妻俩锲而不舍地继续努力着，第五次，他们在上海市红房子妇产科医院集爱中心，再一次做了尝试。
这一次，命运终于眷顾了这对不幸的夫妻，应贤梅终于怀上了自己的宝宝。
而一算预产日期，孩子的诞生日期，恰好是他们儿子林杰的本命年。
医生都说，"是儿子回来找你们了。"
高龄产妇，会遇到许多想象不到的意外因素。
应贤梅在怀孕期间因为肾结石发作，疼痛难忍。
而生产时，因为她高龄肌肉力量不足，上产床足足耗了10个小时，吃尽了苦头，才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当躺在产床上筋疲力尽的应贤梅，亲吻着刚刚出生的女儿额头时，泪流满面。
这眼泪，若没有人生经历的人，如何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啊！
夫妻俩给孩子取名刘梦湲，意为"圆梦"。
小梦湲满月的时候，刘杰生前的战友，为她送来一身特制的微型消防服。
夫妻俩抱着孩子，再一次来到了儿子生前服役的消防部队。
这个伤心地，曾是夫妻俩从来不敢踏足之地，但在他们新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他们终于走出了悲伤，与这个世界和解了！
05
人们都说，女人本弱，为母则刚！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在女人刚强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艰难的选择、痛苦的承受？
女性依靠生育，来完整生命、维系家庭、寄托情感，但又有多少女性，却因为生育，丢掉了工作、放弃了事业、降低了地位、损失了身体。
甚至，丢掉了生命！
一个女性的命运，或被动，或主动，紧紧地与生育捆绑在了一起。
我们的政府与社会，所有普通民众，包括女性自己，都需要形成一个新的女性生育观。
生育，是一个女性为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人类延续做出的伟大奉献与牺牲。
女性生育，不是义务，而是权利，更是光荣的付出与牺牲。
只有从这个高度上来认识女性生育，我们才能对她们所做出的一切选择，产生真正地理解，以及发自内心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