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游苏州之“是爱是癌是如来”（三）

我是个地道的湖南人，肠胃早被艳绝四海八荒的湘菜给惯坏了，苏帮菜着实不和口味。来苏杭游玩了一个星期，现下心心念念的是一碗湖南米粉。

晚上整理好行李，准备在网上预定回湘潭的车票，心下却总觉得空空落落的。有个地方，我还想去看看，它就是同里。

上次去还是2013年春天。我怀恋南园茶社用老灶台烧的茶水，上次去还在茶社买了套青花瓷的碗盖茶具。我也甚是想念那座清朝时建造的园子——退思园，它的设计者是当时的著名画家袁龙，诗文书画俱佳。不到十亩的园子，他做出来照样气象万千。

第二天一大早，我直接去苏州汽车北站买前往同里的车票。同里距苏州仅28公里，车程1小时。我买的上午11点的车票，到达目的地，已是正午。天气甚好，沿河随意拍拍，映入眼帘的全是好景致。

小溪春生处，万千碧柳荫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同里镇家家临水，户户通舟，桥多，巷弄也多。这天不是周末，镇上人少，河道边有妇女在晒鱼和腌菜。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慢悠悠地剥着鸡头米。客栈的老阿姨在晒洗干净的床单，笑着说自己要干活干到八十岁。

同里镇有个穿心弄，名字取得好。适合在雨天独自走过，心中默念着郑愁宇的《错误》:

你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足音不响
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
是个过客

爱是癌，缠绵难愈，无药可医。爱亦是如来，即便遭遇背叛嘲弄，受尽委屈后仍能掏出一颗热烘烘的心，为世间讨得一杯暖意。

通往丽则女学的巷弄

人的一生最漫长是为爱独自痴狂

痴·缠

在镇上游走了一圈后，我开始步入退思园。这座园子的主人是清朝内阁学士任兰生，他在被弹劾退官后，回乡建此园。取《左传》中“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为园名。

退思草堂下坐满了晒太阳的游人

穿越山洞，拾阶而上的眠云亭

移步异景

水香榭处视野开阔

俯瞰下的闹红一舸

寂寞空庭春欲晚

这是一个诗文书画俱佳的人设计的园子，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艺术家的情怀与匠心。所有的艺术大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能够紧紧地抓住人性这个核，不被价值观裹挟，这需要极高的觉察力和智慧。

十年前，我高考填志愿，在专业一栏写的“园林”。自小看《红楼梦》，我一心要成为个搞艺术的匠人。但在中国做设计，要兼顾太多，更多的时候，我像个商人。一个好的艺术家，需要的是骨子里的真率与敏感。但在中国做景观设计，更多的时候是在做“快餐”，需要的是八面玲珑和麻木不仁。而一个作品里掺杂了太多功利和欲望，就显得下作。一心想着赚钱，还做什么设计，搞电信诈骗不是更赚钱吗？

梦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让我万念俱灰过，也对人性最深层次的绝望过。世间的折磨，有时成了精神的福报。从那时起，我就告诫自己，当世界天天新，日日变的时候，我要继续做一个不变的人，慢的人，旧的人；当时代令人眼花缭乱的时候，我要敢于做一个气定神闲的人；当大家都在一路狂奔，追逐名利时，我要敢于独自后退，在安静的角落寂寞地创作。

古老斑驳的墙面写满寂寞地心事

最好的设计师从来都是美术大师

仿佛若有光

离开退思园时，已是下午4点的光景。从同里镇去往苏州的回程票，最后一班是下午5点半。趁还有些时候，我买了一些热卤猪蹄，前往南园茶社喝茶。

茶社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老板坐在古旧的柜台前，花白头发更少了，人也显得瘦小了很多。

接待我的是老板的儿子，做事利索，礼数周全。生意清淡，上了二楼，才知整个茶社就我一位顾客。点了碗安吉白茶后落座，唱片机里放着水乡评弹，夕阳静谧地洒在木板楼上，照见人困马乏、昏昏欲睡的我。

空空如也的茶社

同里镇的热卤猪蹄

解困乏的安吉白茶

我一个人喝着茶，听着戏，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少年，不惧岁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