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凌者》第5章 帮凶(2)

早晨七点多,阿蛰来到警局时,发现田一江还没有来,大D和其他几个同事肿着眼,披了件衣裳,躺在休息室里睡觉,阿蛰一开门,一股浓重的暖气伴着烟味,熏的他即刻退了出来。

看来昨天晚上,大家伙都在这熬着,通常抓到了这种重量级嫌疑犯,就是重点突破的时候了,不过阿蛰猜测他们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因为有几个清醒着的同事,脸都紧绷着,在阿蛰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也没有主动透露案情的进展,这种情况下,就是毫无进展可言了。

阿蛰给自己暖了杯牛奶,想着田一江怎么还没来,昨天临走时,田一江格外和他交代,让他尽管好好睡个觉,阿蛰窝在久违的被窝里,一觉睡到天明,十分舒坦。只是现在看到同事们都辛苦疲劳的样子,让他有些偷懒般的负罪感,他给田一江打了电话,想知道他们今天从哪些地方着手调查,电话刚一响,田一江立刻对阿蛰说,你过来吧,我在案发现场。

啊,阿蛰一时反应不过来,觉得田一江似乎预伏良久,只等一个电话过来,就牢牢钳制住什么似的。

你在那里干嘛,阿蛰好奇的问。然而电话已经挂断了,他只能不情不愿的往案发现场跑。

可恶的是到了之后,田一江也没有即刻开门,在阿蛰敲了一通门后,他在里面慢悠悠的说,时间还不到,你在外面等到快十点的时候,我才开门。阿蛰看了一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外面苦兮兮的着。

纯粹的消磨时光是痛苦的,阿蛰一会站,一会坐,来来回回踱着步,总算等到田一江开了门,阿蛰赶紧凑上去想要进屋取暖避寒,田一江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再等半个小时,他将房门大开着说,昨天晚上我查了一下温度和风速,发现和案发当晚的十分接近,本来嘛,上海这段时间的温度也是大差不差的,所以我就在案发现场睡了一晚,待会你进屋试一试,屋里和屋外有什么区别?

阿蛰接近崩溃的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进屋的时候,发现温度确实差异颇大,屋里虽然并不十分暖和,但没有外面那种迥然的寒气逼人,确实不像那天那般冷丝丝的。

田一江满脸得意的神色,他说,我昨天晚上六点多开的空调,和死者当晚开空调的时间差不了太多,但是由于这段时间,这里既没有住人,也没有开过空调,所以整体温度肯定比案发当晚要低,我等到八点四十的时候,关了空调,并且和现场一样门窗密闭,可你看现在打开门,就算开个半个小时,室内外也是有温差的,屋里决计不会像外面那样,寒气刺骨。

阿蛰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没有弄明白这个细节重要在哪里,为何田一江十分在意,因为过了一会,田一江对他说,我明晚还要再试一次,这次我打算开着窗户一夜,看看温度会怎样?他说完摸了摸下巴,像那里有什么可以显示智慧的白色胡子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他兀自笑一会后,抚着肚子说,警局那边怎么样?

估计不太好,阿蛰悻悻的说,大家都熬了夜,无精打采的。

田一江面露嘲弄的神色,那圆脑袋昨天晚上可吃了不少苦。

看样子,大家都吃了不少苦,阿蛰如实回答。

我才不管其他人呢,田一江满脸不屑的说,他们愿意自讨苦吃,不过,他又一副暗暗窃笑的样子,晃了晃胳膊说,现在,轮到我们登场了。

我们要干什么?阿蛰思忖着。

我们要把他们没做完的事情完成。田一江精神饱满的说。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审讯室里看到了圆脑袋,他蔫了精神,仰靠在椅子上,见了阿蛰和田一江进来,再也没有半点惧色和急切的渴望了,就是那种急切摆脱罪名的渴望,他只翻了翻眼皮,嘟囔了一句,我没杀人,真没杀人。

田一江坐定下来,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哐当一声,水杯也跟着掉了下来,整个室内笼罩着紧张的气氛,但圆脑袋也只是被震醒了,恐惧的神色很快被疲惫所掩盖,他睁开眼已变得很困难,只能含混不清的嘟哝着,真没杀人,真没杀人。

我知道你没杀人,田一江平静的说,圆脑袋反而张大了眼睛,一脸诧异,不敢相信,似乎是经过一夜,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是真没杀人。

田一江说,你没有杀人,但你犯了其他罪。他说的一字一顿,圆脑袋连嘴巴也大张着。
你逃跑,是因为你和罗兴一起犯了其他罪,你害怕被追究,才逃跑的,可你没想到警察把你当杀人凶手追着不放,你以为只要否定自己没杀人,就可以掩饰自己的罪行,可最后你的下场可能是,为罗兴的死背黑锅。

田一江讲的很严肃,圆脑袋听的也很认真,末了,田一江叹了口气说,你逃跑,是因为罗兴柜子里的,那几十袋钱吧!

圆脑袋低垂着脑袋不吭声,田一江说,如果你今天还没有交代清楚,警察就会去你们家搜寻,到时你妈妈就会知道你是杀人凶手,他威胁的说,你觉得她一把年龄会怎样。

圆脑袋紧张起来,整个人身体前倾着,他对着田一江央求的说,你知道呀,你知道呀,我没有杀人。

田一江轻蔑的笑了笑说,我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在案发时间来到现场;重要的是你没有及时报警,妨碍公务;最重要的是你逃跑了,等于承认了罪行;说吧,田一江看着他,你是和罗兴一起盗窃了,还是抢劫了?

圆脑袋只瞪着田一江,许久,缓缓低下了头,他捂着脸哭了。

都有,在呜咽的啜泣声中,阿蛰听到了这句话。

田一江生气的点了根烟,然后愤怒的指着圆脑袋说,笨蛋,100件盗窃案,也抵不上1件命案,你有什么好逃跑的?

不只100件,圆脑袋抽泣的更大声了。

田一江静静看着他抹着眼泪,一句话也懒得说,一根烟都抽完了,他才问,你们偷了些什么?

什么都偷。

阿蛰惊呆了,田一江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示意阿蛰做笔录。

阿蛰听到田一江问他,说说你们最近做的一起案子吧。圆脑袋只拿眼睛觑看着他,并不言语。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是罗兴胁迫你的吗?

圆脑袋摇了摇头,阿蛰给他端来了一杯水,他将一次性的水杯捏在掌心里,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如同太古的老人般。

我和兴哥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来公司的,准确说我比他只早了几天,所以我们俩就混的比较熟,圆脑袋回忆般的说,兴哥除了脾气不好,其他都行,对我很好,常常带我出去玩,那个时候我刚上班,工资又是交给我妈妈管,我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钱,出去玩也全是他结账,我很过意不去,有一次,在我们常常去的那个酒吧,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又明亮又甜蜜。月亮是否吃起来甜蜜,阿蛰并未亲口尝过,但他看圆脑袋那副神情,便觉得若他说是甜的,必然是十分清甜的,因为他那副愚钝的脸上,有着不相称的神性喜悦和仰慕。

他说,我太喜欢那姑娘了,她也钟情于我,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钱,送她一些好东西,有一回,她忧愁的对我说,她同事们都笑话她的包包,说那是不上档次的东西,她哭了很久,我答应她会送她一个最好的包包。

第二天,我就和兴哥一起去买包,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去买女士包,你可以想象,我长得不好,脑袋也不好,说话急的时候会口吃,读书时常常被人看不起,所以几乎也没有机会给女生买东西,那天看到琳琅满目的大牌包包和触目惊心的价格时,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多么贫穷,兴哥借给我一笔钱,我答应拿半年的工资去还,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了,以后我的工资,我一定要自己掌管,因为,因为,当我看到她背着我买的包包,笑容比星星还灿烂时,我就觉得心里有极大的满足,那种感觉甚至带着一种成就感,我能让那么美丽的女孩开心,让她获得幸福,于是我养成了给她买礼物的习惯。

我见到漂亮的花,就想买给她,见到漂亮的衣服,也想双手捧着送给她,珠宝首饰,人间最昂贵最时髦的东西,我都想献给她,我像疯了一般享受这种快乐,疯了一般为她刷卡,为她寻找配得上她的尤物,我太爱她了,可我也太贫瘠了,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
她走了之后,我发现我又变回了那个灰突突的快递员,丑陋,愚笨,被人瞧不起,我内心空虚又自卑,软糯无力的感觉再次吞噬着我,我渴望再次得到她,得到她就会像得到明珠,你一想到你拥有这颗最明亮的明珠,你就觉得自己也可以变成一个发着光的人,一个被人注视,被人看见的人........

他捂着眼睛,泪水顺着手臂溪流般淌着,在呜咽里一遍一遍重复,可是我只有枯燥的生活,乏善可陈的脸,贫穷的未来,和一堆债务........

我的信用卡还不上了,银行通知我要信用破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很严重,我欠了很多很多债,很多很多钱,我想找兴哥再借一点,再借一点,再借一点缓冲一下就好,可是他也没有钱了,他把所有的钱都借给了我,他也成了穷光蛋。

那天,我们坐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夜晚的霓虹慢慢亮起来,我一遍一遍算我还有多少钱要还,还有多少利息,还有多少工资可以预支,总之,我需要钱,我迫切的需要钱,在我美丽的尤物离开以后,在她带来的幸运和光芒都从我身上撤离之后,我又重新跌落在黑暗的深渊。日子变得更加煎熬,我在想,如果我未曾目睹她给我带来的快乐,这孤单和贫穷,就不会这么难以忍受.......

你的贫穷,不就是她造成的吗?阿蛰忍不出抬头插了一句话,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在梦呓着什么,分明就是被拜金女,物质女欺骗了,还一副感激涕零,对把自己拖进深渊的那个女人充满了感恩和敬畏,这也太蠢了,可圆脑袋沉浸在那种虚幻的满足里,他既没有听见田一江的提问,也没有听见阿蛰的质疑,他这个有一副粗鼻子,厚嘴唇,肥下巴和不成比例身材的男人,沉浸在自己那可悲的思念里,思念一个抛弃了自己的女人.......

田一江示意阿蛰不要插嘴,阿蛰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做笔记。

圆脑袋说,就在我感觉穷途末路的时候,兴哥说,要么我们干一票吧!

我问他干什么?

他指了指眼前开过的一辆劳斯莱斯说,为什么他们一出生就有房有车,有酒有肉有人疼,为什么我们连送心爱的姑娘一些礼物,都要被逼的山穷水尽,总之,我们干一票去,把那些有钱人的钞票都抢过来,这样我们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还能出出气.......
我那个时候正陷在一种复杂的情绪里,对自己,对很多人充满了憎恶,一种比憎恶更难以发泄的情绪,我觉得生气,愤怒,我既气自己不能满足我的月光女神,我也气一切,一种奇怪的气愤将我和罪恶绑在了一起,我和兴哥当晚就策划了一次盗窃。我们都是快递员,对工作的那一片都很熟悉,我们选了一户有钱的人家,其实还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兴哥说,第一次干,走个保险,这一户人家他常常送快递,生活规律都摸清了。

在下午时,我假装敲门送快递,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点没有人在家,我敲了敲门无人理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兴哥从口袋里掏了一把药匙,就把门打开了,他说,那是他有一次送快递时,主人进屋拿东西,他顺势从桌子上偷来的,本来就是拿着玩,没想到这次派上了用场,我也没有多想,跟着他进屋了,现在想想,第一次很顺利,因为我们进屋后,一关上门,我就觉得充满了安全,兴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咕嘟咕嘟喝起来,他说一直到六点半下班前,屋里都不会有人,所以我们俩就在屋里东晃晃西转转,吃一些没吃过的水果,喝一些没喝过的酒,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兴哥就对这里的生活厌倦了,他说,有钱人的生活也就这样,我们把钱拿了,去吃饭吧。我点了点头,我们在卧室里搜到一个粉色的大牌限量包,我觉得那个包很漂亮,就想给带走,兴哥说也不错,这样大家就会觉得盗贼是女的,而且警察也会抱着侥幸心理,就是窃贼总是会背出来的,到时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人,反而会忽略了其他线索。

所以我们将找到的现金放在了包里,就大模大样的走了。

这么顺利?田一江质疑的问,既然是有钱人住的小区,一定布满了监控摄像头吧,你们就算是佯装送快递,在小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警察也一定会盘问的。

圆脑袋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当时在屋里搜出了两万多现金,但那离我还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没几天我们就开始了下一家的冒险,不过这一次,兴哥特别注意了摄像头的问题,他说上一次一定是警察将目标都放在了女盗贼身上,所以才完全没有考虑我们俩,但是之后,我们就要避开摄像头多的地方,并且需要必要的易装。田一江于是知道,所谓第一次轻易得手的入室盗窃,恐怕是罗兴刻意设的局,让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尝到甜头,心甘情愿的跳进来,至于之前的拜金女孩和困局,也是罗兴摸清了这个男孩,内心深处的自卑,用他最渴求的美好蛊惑他,又用绝望重塑他的灵魂。这个罗兴,显然明白随着人们长大了,简单的拳头和皮肉之苦,已经无法收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服一个人的灵魂,将这灵魂紧紧捏在手里,他可真是一个残忍而又高超的,天生的欺凌者。

之后,我们又连续做了几次案,不过过了最初的兴奋期后,兴哥对这件事也充满了厌倦,他是一个需要不断尝试新花样的人,所以我们又展开了几次抢劫,我们都选择晚上,选择的对象也多是单身女人,抢到什么不重要,兴哥只是享受那种兴奋感,有一次他还让我去抢劫,他假装是见义勇为者,拼命追我,那个场景,太好笑了,我一把拽走了那个包,那个加夜班才回来的女孩,一脸懵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兴哥大喊,小偷不要跑,然后拼命追我,那女孩以为有人帮她讨回包包,所以也没有立即报警,跟在后面跑呀跑呀,我对上海的街区巷道都很熟悉,只往黑的地方跑,那女孩渐渐没有力气就停在半道上了,我和兴哥跑到后来,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那个包包里面也没有多少现金,只有一些女孩子的化妆品和身份证等信息,我们将证件扔在了地上,拿着包包就回家了,这种情况下,受害人只要找回手机证件等,也都不会过分追究的,所以抢劫虽然很冒险刺激,但是后续风险并不大,因为兴哥也并不图钱,他就是想要这样做。

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这么做吗?

圆脑袋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他模棱两可的说,我觉得他是想和陌生的人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田一江有些疑惑,什么样的联系?

我觉得什么样的联系不重要,我觉得他是一个生活很孤单的人,虽然他继承了父母的遗产,并不缺钱,最重要的是,他有足智多谋的大脑,但是我觉得他可能一个人太久了,很想和其他人建立联系,但是在生活中,他是被他向往的那个圈子里的人排斥在外的,所以他会通过抢劫制造惊喜的相逢,通过入室盗窃,在受害人家里逗留,甚至睡觉,来完成一次体验,体验他向往的生活,体验他向往的那些人的日常生活,在这种体验里建立联系。

田一江善意的看着圆脑袋说,你有一个智慧的头脑,也许并不聪明,但也有智慧,你既然能看穿罗兴的内心世界,你就该明白你陷入这种罪恶的生活,是他一手策划的吧,你恨他吗?

圆脑袋低下了头,他的眼光闪烁着,过了一会才看着田一江,淡淡的说,我一点也不恨任何人,我觉得我的身体里本来就藏着罪恶的种子,我走上罪恶的道路,是因为我心里有个邪恶的声音一直在呼唤我,诱惑我,它不断的告诉我生活只剩下绝望和颓废,剩下单调和贫穷,剩下欺凌和轻视,只有罪恶的路上开着绚丽的花朵,对的,我走上一条充满罪恶的路,是因为我向往美好的生活。

向往美好的生活?你所谓的美好生活,不能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获取吗?

不能,圆脑袋坚定的说,脚踏实地的生活碰也不能碰到那种美好,脚踏实地的生活,我就像一条匍匐前行的狗,美好只从我身上踩过,但摸也不愿意摸一下我的头。如果我没有握住罗兴罪恶的双手,我这辈子也不会碰到那个月亮一样明亮的女孩,那个发出明亮光芒的女孩,她曾经照亮了我黯淡的生活,让我发现,原来日子不是日复一日的贱视和自卑,不是生死疲劳的谋生和果腹,还充满了激情和希望,还有一种热烈的情绪,可以燃烧我日渐衰竭的心脏,可以唤醒我日渐冻结的血液,可以让我重新有一种不管不顾的任性和勇气。圆脑袋仿佛是在像田一江阐述自己的信仰,他说的整个脸胀的通红,充满了布道者般坚定的信念。

然而,田一江却摇了摇头,他说,第一,月亮没有光,不要把阳光的投影错当成光芒;第二,那女孩只是徒有其表,一点也不美好;第三,如果那样的女孩都能算作美好,美好一定是最糟糕的字眼。

圆脑袋却露出田一江也无法理解的微笑,他说我感谢她,我感谢她,就算她是生活给我的海洛因,我也感谢她带我看到的幻境。

至此,田一江也意识到,再和他纠结美好究竟是什么这种话题,对于一个未曾目睹美好的人来说,无疑瞎子摸象,他只以为蚂蚁是森林之王,除非你能将森林之王带到他面前来,但是一个长久将蚂蚁看做王者的瞎子,就算见了真正的森林之王,反而以为是什么马戏团的把戏,不如一只蚂蚁当王,来的理所当然。不如忽略他充满谬误的一切观念吧,这些东西在应该建立的时候,没有建立好,就必然在不该再费心的时候,成为扼死一个人的凶杀之手。

田一江站起身来,疲倦的问,也就是说,你彻底和罗兴联手后,就不断的过着盗窃和抢劫的生活,是吗?

圆脑袋点了点头。

警察一次也没找到你们吗?

后来有找到我们,只是问一些例行的问题,他们并不怀疑我们。

为什么?你们运用了什么高超的作案手段吗?田一江不明白,这样长年累月的惯犯,怎么会一次也没抓到,并且在这个城市自由自在的穿行,这让他对公安处理盗窃案件的能力深表怀疑。

并没有,圆脑袋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炫耀自己的功绩,他说,我们只是谨慎了很多,我和兴哥负责不同的片区,我们有时也去片区外作案,而且,我们会提前踩点和试探。

怎么试探?田一江对踩点那一套很清楚,也碰到过入室盗窃类的凶杀案,凶手多半会进行精密而谨严的踩点,有时长达好几个月,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那就会出现碰见户主在家,狠下杀手的情况,但试探是什么玩意,他就不明白了。

圆脑袋缩着脑袋,只有鼻子滑稽的不时吸溜一下,上下嘴唇打板一样,一来一去,一五一十的给田一江做解释,他说,所谓的试探就是我们会提前试探一下这个户主好不好糊弄,容不容易得手,我们会尾随户主回家,比如说,我知道你今天十二点要回家,那我就赶着十二点,你正开门的时候送快递,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说水笔弄丢了,需要签收,那主人就会开了门,进屋去拿笔,这时如果药匙放在桌子上,或挂在门上,我们就顺手给装进口袋,或扔在外面的电表箱里,如果户主出来了,意识到钥匙不见了,那我们就不会偷这一家,并且将他们家划到黑名单里,因为这可能是精明又记性好的人,我们尽量不碰这样的人,如果户主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手放的药匙不见了,那我们就打定主意偷这家,而且,如果条件允许,我们有时也会和户主聊几句,比如说小区里或路上,借由问路,问门牌,或一些其他问题,看看户主脑子是否灵光,总之我们不偷那些精明谨慎的人.......

你们真会拣糊涂柿子捏呀!田一江略有嘲讽的说。不过他同时知道,这也是出于窃贼的精明,人们为了获得自己的生存,哪怕谈不上生存,仅仅为了利益,或是这种恶趣味的游戏,也常常选择碾压那些某方面比自己弱的人,只有强者,真正的强者,才只会选择挑战更强的人,而对弱者充满悲悯。

所以,罗兴是一个真正的欺凌者,因为他即便是寻找恶趣味的冒险,也只敢招惹那些本身比他弱的人,也许弱在防范意识,也许若在心肠不够硬,总之,他只拣这样的人下手,完成一次卑劣的欺凌,同时彰显自己灵魂的虚弱。

田一江在审讯结束后,心情沉重的走出来了,他知道圆脑袋此时此刻的坦白,并不能抵消自己的嫌疑,大家反而会觉得他杀死罗兴刚好有了合理的动机,即分赃不均或来自窃贼的内部矛盾,他们看圆脑袋这个样子,甚至会怀疑他一直被胁迫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于是痛下杀手,摆脱了那个压迫他的人,不管如何,总之他目前的嫌疑最大,动机最分明。

看来,必须尽快找到真凶才好,田一江叹息着。

阿蛰却愤然的说,我看让他自作自受吃吃苦头更好,他对骗了自己,害了自己的人,反而喜欢的不得了。

田一江沉思着点了一根烟,他面向阿蛰,脸上是罕见的忧虑神色,他说,阿蛰,你有没有想过,由于世俗的评判标准常常是畸形的,人们以金钱,以地位,以美丽或俊俏的容貌,以巧舌如簧来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是否值得尊重,久而久之,连那些健全,善良的,充满完善灵魂的人,也在这不公平的体制中,畸形的成长。比如圆脑袋,他在生活中一定受了很多歧视,人们取笑他长相的丑陋,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漂亮的脸蛋就是值得倾尽力气追求的,所以哪怕对方回以欺骗,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美丽是他所奢求的;人们耻笑他的智商和懦弱,他便留在罗兴身边唯唯诺诺,以为这样可以借由他所钦佩的聪明,离自己所奢求的美丽近一点,如果你站在他被压垮后,畸形成长的思维来思考,你会发现他是在奋力进取的,奋力靠近人们长此以往所推崇的,那些成功的标准。

所以,阿蛰,这就是人性最可怜的地方,懦弱的好人习惯了彼此折磨,甚至折磨自己,也没有自信去建立一套打破这些魔障的新世界,因为他们在旧世界里不仅沦落到丧失勇气,委曲求全的地步,他们还极有可能因为畸形标准的重塑重生,而沦为畸形的帮凶。

田一江狠狠碾灭了烟,他说,警察是最低级的需索,只有拯救灵魂的思想和教育,才是最急需,却也最匮乏的存在,可现在的校园,俨然成为了畸形灵魂的发源地。

他的语气很严肃,重重砸落下来,让阿蛰一句也接不住,一个字也忘不了。

《欺凌者》第6章 凶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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