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喔，嘎嘎嘎嘎，喵喵喵喵，咩咩咩咩，汪汪汪汪……
凌晨6时，嘉陵江尚笼罩在厚重的夜幕中，缙云山脉还未露出俊朗的面容，鸡鸣声，鸭叫声，羊吵声，狗吠声，就在缙云山麓嘉陵江畔的北碚区五福园养老护理中心四楼最角落那间屋子响起，高低起伏，缓急相间。
养老院咋变成了养殖场？当然不是。这里没有欢快歌唱的动物，那是院长李惠清的手机铃声。4年前从养殖行业转到养老护理服务，李惠清从此开始了晚睡早起的日子。多少人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他年过知天命，却好像一直没有睡够过。不敢耽误全院百十号人吃喝，他将手机唤醒闹钟，调成了动物大合唱。“烦躁，刺耳，醒得快。”这是他的解释。
掀开被子，一股寒气袭来，仿佛身子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李惠清一个激灵，伸手按下电灯开关，抓起床头柜上的毛衣，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
今天除夕，与往日一样，一年四季固定的闹钟响起便下床。他必须在天亮左右把团年饭还缺少的原材料买回，不然今天晚上兑现不了昨晚对几位老人的承诺。
团年的鸡鸭猪肉，一周前开始准备。昨晚睡前最后清点，发现忘了正月初一早上的汤圆。“老年人牙齿不好，特别喜欢吃清蒸多宝鱼，糯，无刺，今天去买，新鲜一些。”李惠清告诉重庆晚报记者，敬老院入驻老人太快太多，年纪悬殊也大，不能做到每人每日每餐吃到自己的最爱，也要努力保证老人家提出的要求尽可能得到满足。昨天下午再次征集年夜饭菜单，有几位老人还提出来想吃烧白，他答应一定端上团年饭餐桌。
下楼，李惠清没有乘坐电梯。走到每一层楼，他都拐进走廊，一一拧亮路灯。“老人们陆陆续续起床了，服务员没有全部到位，亮亮堂堂出门不得摔倒。”叫起一楼值班室的妻子，又叮嘱其他值班人员注意照顾早起老人后，李惠清发动汽车，转过头来向昨夜开始体验式采访的记者解释。
“这些老人儿女都不接他们回家团年？”采购车抵达北碚区天生市场，面对记者突然提出的疑问，站在昏黄路灯下的李惠清愣了半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像在字斟句酌。“把年迈的父母送到养老院，多数子女确实因为照顾不过来，每到逢年过节或者休息时间都会来看望，陪着聊聊天。”他说，有的老人一直无儿无女，有的老人儿女去世后由孙子辈赡养，有的老人确实与儿女不和。
说到这儿，李惠清目光越过一幢幢高楼，移向朦胧的缙云山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这就是一个大众孝子，在替分不开身的天下儿女尽孝啊！”
重庆晚报记者采访了解到，20多年前，李惠清与妻子辞去粮食系统铁饭碗，毅然选择下海，从事生态养殖。主城农贸市场、超市，都有他的活鸡和白条鸡身影。“我也算先富起来那批人吧。”他说，自己母亲逝世，大哥也走了，留下终日郁郁寡欢的父亲，他蓦地觉得必须上岸。“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上岸不仅仅自己尽孝，也替一样下海而疏于照顾老人的儿女，以及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尽孝。”
重庆晚报记者昨晚到五福园养老护理中心时，李惠清拿出一份新华通讯社报道的数据：中国2010年已经进入深度老龄社会，比预计的2025年提前了15年；到2035年，中国将进入超级老龄社会。重庆，比中国还要早老5年，是西部第一个进入老龄化社会的城市。目前，重庆户籍人口每5人中就有一位60岁以上老年人，不出20年，届时每4人中就有一位60岁以上老年人。
“我父亲也在五福园，与其他老人家一起吃住。”李惠清表示，每一位住进来的老人，都是自己的父母。“往小处看，自己是为个人尽孝；往大处看，自己是为天下儿女尽孝；往更大处看，自己是为天下父母解难，为党和政府分忧。”李惠清一边与记者聊着，一边比照着昨夜拟出的单子采购着。
采购完毕，走出市场，路灯什么时候已经关闭，城市完全大亮。返回五福园途中，一轮朝阳爬上了缙云山峰，嘉陵江水面泛起一道道金色波光。
“我想了想，在这里还是借重庆晚报呼吁一下吧，你们把父母送到我这里养老，请放一万个心！不过，当你们今天与自己的兄弟、儿女、朋友举杯欢庆春节时，不要忘了，父母还在我这里。如果因为种种原因实在顾不过来，也请打一个问候电话吧！”送别记者时，李惠清望着五福园里一个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突然有些激动地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