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个金庸武侠小说中关于礼物的事:郭靖初识黄蓉,曾送她一件貂裘;郭襄告别张君宝,曾送他一个金丝镯儿;赵敏心仪张无忌,曾送他一朵珠花。
问题是:这三件礼物,后来都去哪里了?
1.郭靖送黄蓉的貂裘
这故事大家都熟。
在张家口,郭靖初识小叫化子打扮的黄蓉,不光请这位“小兄弟”吃大餐,见其身冷,还脱身上貂裘相赠。黄蓉也不客气,坦然领受。此后,二人告别,黄蓉穿了貂裘,受了金锭,骑了红马,绝尘而去。
小红马大家都知道,是罕见的汗血宝马,可谓无价之宝。而那“通体漆黑,更无一根杂毛”的貂裘,也甚是名贵,本是从王罕宝库中夺来,由拖雷作为临别礼物送了郭靖。
靖蓉相恋后,小红马作为“共同财产”,二人都曾骑行,但貂裘一直留在黄蓉身边。
《射雕英雄传》中,这件貂裘再次出现,是在许久之后的第三十八回。
当时,黄蓉为欧阳锋掳走,郭靖寻她不见,无奈回到蒙古大漠,此后带兵攻打撒麻尔罕城。在军中,郭靖发现了黄蓉踪迹,并通过鲁有脚约她相见。
在秃木峰冰山上,二人重会,并解除因怀疑黄药师杀害江南五怪而生的误会。接下来,书中说——
郭靖摇头道:“你到这时候才知道我的心。”黄蓉又抿嘴一笑,道:“你瞧我穿的是甚么?”郭靖的眼光一直望着她脸,听到这句话才看她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袭黑色貂裘,正是当日两人在张家口订交时自己所赠,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她手。
后来,黄蓉助郭靖攻下撒麻尔罕城,但郭靖为救满城百姓,未如她所愿向成吉思汗告求解除与华筝婚约,二人因此再生误会,黄蓉一气而走。
郭靖一路追寻,进入了流沙沼泽,却见“雪地里铺着一件黑貂裘,正是当日在张家口自己所赠的”。如此情景自然令郭靖大惊,以为黄蓉已陷身沼泽,便令小红马绕着貂裘急兜圈子,大叫:“蓉儿!”
苦寻黄蓉不见,郭靖“心里伤痛,竟忘了大敌在后,站在雪地里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挽了貂裘,极目远眺,心摇神驰”。
——这是黑裘最后一次出现。从最初的张家口相赠,到秃木峰上穿裘相见,再到沙沼中黑裘在、人不见……这件作为恋情见证的貂裘,每每在二人发生误会时便出现,一旦危机解除,它又无影无踪。
2.郭襄送张君宝的金丝镯儿
郭襄总共见过张君宝三次,却曾送他两件礼物,先是一对铁铸罗汉,后是一只金丝镯儿。
《神雕侠侣》中说,那对铁铸罗汉,本是少林寺无色禅师送给郭襄的16岁生日礼物,与张君宝在少室山二次相见后,郭襄将其送给了这个来送自己下山的粗眉大眼少年。
此后,这对铁罗汉便没了音讯。谁想,在少年张君宝成了百岁张三丰后,它又出现了——
“张三丰从身边摸出一对铁铸的小小罗汉,交给俞岱岩道:这对铁罗汉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侠赠送于我的。你日后送还给少林传人。就盼从这对铁罗汉身上,留传少林派的一项绝艺!”
许多人说,正是这对穿越百年的铁罗汉,将张三丰隐藏心间的对郭襄之爱说了出来。
而那只金丝镯儿呢?
那是在两人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时,面对张君宝“你到哪里去?我又到哪里去?”的疑问,郭襄从腕上褪下一只金丝镯儿,递了给他,道:“你拿这镯儿到襄阳去见爹爹妈妈,他们必能善待于你。只要在我爹妈跟前,少林寺的僧众再狠,也不能来难为你。”
后来,张君宝并没有去见郭靖,而是在襄阳附近的山上创建了武当派。想来,那只镯儿,张君宝定是留在了身边。
可在此后百年的岁月中,那镯儿再也没有出现过。
铁罗汉交给了弟子俞岱岩,金丝镯儿便留在身边作最后一个念想吧——张三丰也许在这样想。
金庸友人倪匡在《再看金庸小说》中说:“后来,郭襄创了峨眉派,传到了灭绝师太,灭绝师太有一个女弟子叫纪晓芙,和张三丰的弟子殷梨亭有婚姻之约,当日订婚之际的聘礼不知是什么?最合适的,莫过于当日自郭襄腕上褪下来的那只金丝镯儿了。”
这虽是调侃,却很有点意思,也有几分道理。
3.赵敏送张无忌的珠花
《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的那朵珠花曾“倒手”好三次。
在绿柳山庄,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摘了赵敏鬓边珠花,把她吓得不轻。但赵敏随即宁定,淡然一笑,说道:“你喜欢我这朵珠花,送了给你便是,也不须动手强抢。”张无忌倒给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左手一扬,将珠花掷了过去,说道:“还你!”转身便出水阁。
此后,张无忌还是着了赵敏的道儿,掉进陷阱。好在张无忌自有绝技,以“搔脚心神功”将赵敏制服,成功脱险。
张无忌离庄后,赵敏却使人送来一个金盒。张无忌顺手将之送了小昭,以嘉奖其指挥众人抵御元兵之功。打开看时,“只见盒中装的是一朵珠花,兀自微微颤动,正是他从赵敏鬓边摘下来过的”。
张无忌“不由得呆了,想不出她此举是何用意”。小昭却懂,笑道:“公子,这位赵姑娘可对你好得很啊,巴巴的派人来送你这么贵重的一朵珠花。”
真不懂也好,假不懂也罢,总之张无忌将此物送了小昭,“珠花掷出,手势不轻不重,刚好插在小昭的头发上”。
谁知,此举后来惹得赵敏不高兴了。
在武当山,赵敏“看到小昭鬓边插着一朵珠花,正是自己送给张无忌的那朵,不禁大恼,又见小昭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甚是惹人怜爱,心下更恨”。
不高兴的,还有张无忌,因恨赵敏让人对俞岱岩、殷梨亭下毒手,他又把珠花还回,“左手一抬,已将珠花插在她的鬓上”。
可张无忌永远不是赵敏对手。随后,赵敏以救治俞殷二人的药方为交换,要张无忌答应她三件事,且不再拒绝接受礼物——赵敏取下鬓边珠花,道:“现下你肯要我的物事罢?”张无忌生怕她不给解药,不敢拂逆其意,将珠花接了过来。赵敏道:“我可不许你再去送给那个俏丫鬟。”张无忌道: “是。”
而后来,我们都知道,其实药方早就在那珠花之中。
相赠珠花,其实正是赵敏对张无忌爱的表白——“金盒夹层,灵膏久藏。珠花中空,内有药方。二物早呈君子左右,何劳忧之深也?唯以微物不足一顾,赐之婢仆,委诸尘土,岂贱妾之所望耶?”
赵敏是继黄蓉后,射雕三部曲中又一聪慧绝伦、古灵精怪之女,她想得到的,便是舍了郡主身份、大闹婚礼也要去努力。性格软弱的张无忌如质朴的郭靖一样,不是这般女子的对手,终于拜倒在赵敏石榴裙下。
而那珠花的下落,《倚天屠龙记》的新旧版本却不一样。
在传统版中,珠花在完成传递药方的使命后,不知所踪,想来或是张无忌藏在了身边,或是在二人两情相悦后,张无忌要将之作为爱情信物插在了赵敏鬓边;但在金庸新修版中,珠花却被再次到了小昭身边——
“张无忌捧出乾坤大挪移心法羊皮,郑重包入锦缎,请总教使节带回波斯,回赠总教圣教主。……他将羊皮回赠总教,意义正与总教回赠圣火令相同,使得小昭立下大功。赵敏又取出当年被张无忌以利剑剖损其后补起的金盒,放入曾插在小昭鬓边的那朵珠花,托大圣王送交小昭。”
这不算完,小昭竟也有礼物回赠——
“张无忌心念小昭的情意,不免心头郁郁。智慧王于宴后拿出一个小包,悄悄递给张无忌,轻声道:‘这是我们教主私人送给张教主的。’张无忌接了回到后堂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内衣、一双鞋子,看针线是小昭亲手所做,穿上鞋子,大小恰好合式,不禁泪水潸潸而下。相隔虽久,她仍记得自己的脚样尺寸。平日相思之深,可想而知。”
与《鹿鼎记》中的双儿有点像,小昭也是金庸笔下最讨人欢喜、惹人怜爱的女子之一;不过小昭不如双儿幸运,没能陪伴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夜深时,她只能在孤灯下看那珠花。
不过,睹物更添相思,甚至还会添堵,因为这珠花的主人本是另一个女人。而这女人,却最有福气,不光能陪伴在张无忌身边,还能得他天天画眉……
一件貂裘,是一见钟情的爱恋;一只金镯,是历久弥新的相思;一个珠花,却是满心的五味杂陈。
(作者:飞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