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废墟,伴随着我长大。
这里原本是一座煤矿,听长辈们说,风生水起的时候,这座煤矿养活了很多人,让他们发财致富。也雇佣了很多的工人,有一栋大大的家属楼住满了家属。老人,妇女,小孩。而我,就是这其中的一个小孩。
那栋家属楼很热闹。盛夏时节,高大的树木下有宽敞的树荫地。夜晚,会有老人家坐在操坪乘凉,摇着蒲扇;小孩子们玩游戏,你追我赶。星光追随着童年的脚步。冬天,下起鹅毛大雪,铺的整个地面雪白雪白,有一串串脚印相互交错映在上面,这脚印会一直延伸到山的另一端。
那会,挖煤的工人很多,我爸爸也是其中之一。每个从洞口出来的人都是乌漆嘛黑的,只有漏出的一双眼睛才知道那里站着个人。他们头上戴着安全帽,帽子本来是有颜色的,但是工作久了就都成了黑色。帽子上有个矿灯,专门用来照亮脚下的路。
虽然这座煤矿给不少人带来金钱,财富,让工人们有了养家糊口的资本。但是也发生过事故,带走生命,带来生活的希望,也带走一个家的希望。依稀记得那年,我放学回家,煤矿的井下进口处聚集了很多人,路上仍有人在往那里赶,还有警车不断鸣笛,救护车的声音特别刺耳,有摩托车载走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直觉告诉我,出事了。
那天下午,爸爸也没有按时下班回家。妈妈在家一直提心吊胆,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紧紧盯着煤矿出口处所发生的一举一动。直到晚上八点,爸爸满身疲惫回来了,后来听说所幸他离出事的地方远,地面塌陷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危险范围之内,他能在一个三角形的安全区域内躲避塌方。从那时候起,我便明白自己的生活来之不易。自己的爸爸正从事着每天都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工作,我告诉自己,要懂事,要好好学习。
远远的山坡上,有过我们家的几块土地。爸妈用它们来种花生,种玉米,种那些不用天天打理,浇水,施肥的作物。因为每次到这些地方耕作都得花上一天的光景,中途不会回家做饭吃,妈妈会在早上给我准备好两顿饭,中午的饭就放电饭煲里热热就吃。而我,就会在家里面苦苦的等,苦苦的盼,望眼欲穿,想着天黑了,妈妈就会回来了。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对面那座山的半山腰,走到这些土地这里要花上半个多小时。每次劳作完回家,妈妈都是一身疲惫,劳累不堪。有时候我会跟着妈妈一起去,会害怕那些从井下出来的黑漆漆的叔叔们逗我,也会担心自己掉进那个黑黑的洞里。
平房前面的几棵大树仿佛也苍老了许多,原来树也会老 ,也会变得沧桑,跟人一样会死去,会枯萎。孩提时的我,迷恋过一段时间的单车,因为隔壁邻居家女孩的哥哥有一辆崭新又很漂亮的单车,他总是骑着在操坪里转圈 ,感觉很潇洒。于是我便央求爸爸也给我找一辆。几天后,一辆旧旧的单车出现在我面前。旧旧的单车是爷爷家姐姐放置不需要的,轮胎有些瘪,骑上去走得有些慢,也有些吃力,但是我却很开心,因为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单车了,也可以在操坪里骑来骑去了。每次单车出问题了。爸爸总能从这栋平房里给我找到修理的好工具。这个应该是叫做机修房吧。后来还玩过一种叫滚铁环的东西,也是爸爸从这里面给我变出来的。
这条路旁,以前是有一座楼房,里面是很大的一个房间。地上有一个大大的转筒,绳子会从井下牵出来,然后绕在那个转筒上,一到要转的时候,就会发出铃铃铃的响声,接着就是,扑通扑通的声音,一辆辆装满煤的小车沿着铁轨出来,有时候车旁还站着一两个人,最后将煤倒到专门的堆放处,会有等待多时的煤车载着它们去向下一处需要它们的地方。
守着转筒的总是阿姨,隔壁家的阿姨,楼下一楼的阿姨,这些阿姨每次下班,总是将湿漉漉的头发垂到胸前用橡皮绳扎成一个坨,然后半弯着腰,另一只手上挎个铁桶装满换洗衣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