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方有一个很重的观念，叫落叶归根，就是说人死了必须回家乡土葬，不然就是孤魂野鬼，在阴间会受尽折磨。
我怀疑“父母在，不远游”的观念就是从我们这块开始的，火葬场的生意也惨淡，而一个个小土堆在自家的田地上，经年累月接受岁月洗礼，直至被削平，墓碑埋在土里，他这个人也就被人们遗忘了，只是家谱上的一笔，一口唾沫便可淹的字迹模糊，否定了你的一生。
你挣扎又何用，你死后又图什么留名，可是，世人为何趋之若鹜想要落叶归根，我猜度，不过是想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已。
02
再絮叨几句，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中国的坟墓都要修成圆形，为什么不修成古埃及金字塔那样的锥形，我试着从地理角度分析，除了有“天圆地方”这样的传统观念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母性的回归。
每个人都是从娘胎出来的，回哪里去呢，要埋在土里，这时，聪明的先人们想起了生殖崇拜，模仿女性的生殖器官构建自己的葬身之所，是对母系氏族女权至上的最佳体现。
所以在我的家乡，女皇武则天除了主陵之外，还有两个乳峰，光听这名字。你就明白了我的解释了吧。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想说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03
这位老人剑眉星眼，即使在垂垂老矣的暮年看到他，依然能够感知到他早年的风流倜傥，不满于小山村的沟沟坎坎，他凭着一身锐气和绝美的容颜来到了大城市。
如今又回到小村庄，站在土里土气的村民面前，潸然泪下，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将要落入黄泉之时能埋自己的故土里，一生的荣辱也就随它去吧！
他投奔到自己的亲兄弟的门下，备受冷眼，拿了他的钱，不为他在最后的日子尽孝，这是他的侄儿侄媳的态度！
他想吃肉，觉得不吃肉自己的皮肤就会干枯难受，侄媳装作没听见，实在强调的次数多了，她才去集市上割下一小片肉，往案板上一扔。“吃吧！吃了好见阎王爷！”
他想吃中药，哮喘折磨得他奄奄一息，喉咙发出咝咝的声音，没人去给他置办，好不容易坐在门口等了一个半月，才等到医生从家门口经过，一看见医生，他就跪下了。
又是自己熬中药喝，一副又一副，竟然治好了他的病!
04
大家可能想了解下他的历史，他怎么混到这部田地的，恰巧我对人物传记很感兴趣，那我就讲讲他的历史。
他年轻时候长得很好看，之前说过，家里虽然贫穷，但是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这小子长得帅气，会来事，年纪轻轻就会开拖拉机，当他坐在拖拉机上呼啸而过的时候，每个人家的姑娘都探出头来，感受这轰鸣和脸蛋上的一抹绯红。
给公社开拖拉机总是拿最高的工分，所以每户人家都相信女儿跟了他都能享着福。
自然，他娶了隔壁村长家最漂亮的二女儿。当时在村里广为流传，最帅气的小伙子娶了最漂亮的姑娘，郎才女貌，好不威风。
05
好景不长，娶了老婆便要提出分家，明知道弟弟和老母亲生活过得并不富裕，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他还是不为所动，气得弟弟本来在县里一个木匠店里当学徒，不得不回家照顾老母，赚足工分，因为一个家如今已变成两个家。
分了家之后的他生活很快走上正轨。攀上了村长的关系，整天去县里拉些粪料，倒在村长和自家的田地里，一来二去，家里的地长什么庄稼都好，每个庄稼汉都羡慕有这样的田地，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
去城里次数多了，再拉点小私活，日子慢慢过得风生水起，生下的儿子聪敏活泼，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他整天穿着干净的衣服走过村民的身旁，显示着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记得他的口头禅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这句话显示了他与别人的与众不同，感觉自己还有些文化。他身旁的风自然与别人有所不同。
06
人生赢家的他让旁人艳羡，生活也过得风生水起，他继续不甘平庸，想继续出人头地，他不断地往县城跑，拉着私活，一来二往认识了县委书记的侄女，这个女人离婚之后一个人独居着，徘徊在不同的男人之间，互相利用的心思彼此心照不宣，她成功地将他带上了这个小城的上层社会，在黑白两道之间推杯换盏着，深夜不归成了家常便饭。
面对着女儿的抱怨，村长也敢怒不敢言，现在他已经成了他的上级，直到一纸休书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到女儿的头上，这个动人的少妇脸色一下黯淡了许多，瘫坐在地上，内心受到重创，整日沉默不语。
他终于来到县城在机关单位谋了个科员，和书记的侄女结了婚，而他的结发妻子整日以泪洗面，他的母亲把儿媳和孙子接到自己身边照看，不久之后儿子就发高烧变成了聋哑儿,他得知儿子变成了这个模样，回到家中，破门而入，一巴掌就扇在前妻的脸上，受了这种打击，前妻觉得生活无望，一包老鼠药结束自己和那个受尽磨难的聋哑孩子。
他的母亲遭此变故，也卧床不起，一年之后也撒手人寰，埋葬那天他也没有回来。
07
这样的人，你会觉得他确实是衣冠禽兽，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可事实是他确实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把自己的后路斩断。
对待亲情，他六亲不认，对待爱情，他觉得爱就是不断地攀附。
他结了婚，成了书记的侄女婿，书记膝下无子，况且他巧舌如簧，特别喜欢花言巧语溜须拍马，一时间又成了风光无限的人。
他招商引资，推动县域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成了当地心照不宣的有钱人，做事又心狠手辣，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什么时候都是利益在驱动。投资商兴高采烈地来，被他坑蒙拐骗加上勒索，全都败兴而归。一时间他的在投资圈臭名远播，谁都知道这个县是招商引资的风水宝地，可谁也都知道，这个县有个他。
08
时间很快，过了几年，由于县委书记并没有做出很好的政绩，被降级调往外省，新上任的县委书记第一把火就是通报批评了他。他几年之内，在办公室做一个闲置人员，终于在人员裁减的时候，第一个被开除的就是他！
树倒猢狲并没有散尽，虽不是国家公职人员，可在社会上黑势力却越来越强，打架斗殴，抢劫财物，拦路要价，办黑心煤矿，这些事情他都干过，凭着自己底下有几个黑道的兄弟，俨然成了社会上毒瘤。
90年代，经济快速发展，打黑之风一时间盛行，他们的团伙被迅速捣毁，年近50岁的他坐了监狱，几年的光阴倏忽而过，回到家时，那个家已是风雨飘摇，儿子染上了毒瘾，整天在外面坑蒙拐骗，逼不得已也走上了他的老路，拦路抢劫，和他一样的下场，走进了监狱，他的老婆拿着国家发的一点工资勉强糊口，看见了一无是处的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不得不去外面一个人找工作，看大门、当简单的搬运工，用最简单的体力劳动换取最简单的报酬，一来二往，挣了一点钱，开始做水果生意，一个人经营着摊位，生意却也慢慢好起来，在另外一个城市，他和一个寡妇住在了一起，当他老婆孩子得知他已经再婚了，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发誓绝不再来往，死生与他们都没有关系。
09
不出几年，这个寡妇患了重病也死去了，晚年就剩他一个人，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要回家乡看看，不能老死在异乡，做孤魂野鬼。
他腆着脸朝阔别已久的家乡一步一趋地走去。脸上的沟壑是黄土高原的样子，他是这片土地上的汉子，他又回来了，他告诉自己。
来到大家族找到通晓人情的族长，说明了自己老无所依的状况，族里开大会决定他的去留成了至关重要的事，经过认真的考虑，族长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力排众议接受了他，把多年不联系的弟弟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说着利害关系，本来绝交多年的兄弟两四目相对，渐渐地才原谅了彼此。
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要落叶归根，想想自己这几十年的漂泊一时间泪如雨下，脸上的沟壑中塞满了岁月的洪流，哭，能代表什么？但是眼泪能代表悔恨吗？可以代表原谅吗？
10
文章前面也说了，弟弟的儿媳对他并不好，虽然他给够了金钱和一个长者的慈爱和容忍。
没想到折磨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自己垮塌了。天气变暖，他的身体竟然越来越好，越来越明显的觉得自己又有力量可以站起来，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终于在那一天，他再也受不了那个年轻的女人叉着腰，身体前倾着谩骂，他的尊严如晚秋的梧桐树叶，一片又一片的凋零。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望，没有流连这个黄土高原上浑然天成的千古女王的陵墓，它好像一个横亘于天地之间的美少女，身体的曲线玲珑有致，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第一位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