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能真正理解萨尔为什么会偷取蓝科顿号飞船,又是何时学会驾驶飞船的。也许就是在卡利斯飞船上学会的。
“设置目的地自动航行就可以了。”卡利斯一副事以至此的模样真是永远没办法叫人喜欢。
“你早已预料到萨尔福特会这么做?”
“不完全是,但我清楚他当时就不想从斯坦纳维亚出来。”
“没有协议,他无法在斯坦纳维亚降落。最终还是会回到劳森那里。”
“你太天真了。”卡利斯说道。
“他一定会想办法降落在那里,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拉美诺贝肯人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说。
“也许吧,也许战士已经离开了。”
“战士?”我恍然问道。
“我担心的不是他不能降落到斯坦纳维亚,而是他一定想方设法冲破防护协议,这才是我担心的,一旦他踏上斯坦纳维亚,还没有找到琼,他就会被战士毁灭。”
“卡利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萨尔福特不是孩子了,事实上连納维塔都算不上孩子,外形上看他已经和他父亲体型接近了。”
“你是要我等着萨尔福特死吗?”
“冷静一点,卡利斯,这可不像你,斯坦纳维亚禁止进入,你们已经冒过一次风险,好不容易躲过了危机,眼下,找到诺曼救活納维塔显然应该具有最高优先级,萨尔福特最大可能是无法在斯坦纳维亚降落,那时候他会返航回到佩德特家族;或者他可能因为飞船驾驶问题根本就到不了斯坦纳维亚,这些都是比他踏上斯坦纳维亚星更可能发生的事,你为什么非要因为一个显然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如此慌乱呢?”
“以我对萨尔的了解他真的会不顾一切也要去那颗星球重新找回琼。”卡利斯反驳道。
“不,这不是你对他的了解。是你害怕了,你因为害怕这个推测,这个推测在你的意识中就被不断强化,以至于你的理性出现了问题,最小概率的事件被你强化成了必然会发生的事件。这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结果,甚至你害怕。”
我认为卡利斯的想法是存在问题的,这次的航行和上次完全不同,没有卡利斯在场萨尔的蓝科顿飞船绝不可能在斯坦纳维亚降落。星系委员会可没有和别人商量,听别人苦衷的传统。既然根本无法通过协议,那就不存在违法进入,战士不可能出现在星球外层通道内。我一再向卡利斯解释他的担心在概率上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小,不要被恐惧夸大了不合理的认识,混淆了他对事态正确的判断力。可惜这样的努力并没有让他和我达成观点上的一致,更不可思议的是,卡利斯竟认为我在感情上缺乏一个生命该有的温度,认为我的无情远胜于他。
我妥协了,一种为了朋友的暂时屈服,也许在这样一件事情上我也有一种潜在的恐惧,悄无声息的影响我对整件事的判断,卡利斯的担心虽是可分析的最不可能的情况,但如果加上了萨尔福特对琼的感情,加上我猜想中的卡利斯对萨尔福特的关心和不愿看到他再经历伤害,这个可能性在慢慢变大,膨胀,产生了不可怀疑的说服力,到最后,意识中再也看不到其他可能性,它占据了对接下来所有选择和行动的最高支配权。
我或许也经历着完全一样的混乱。因为不希望卡利斯去斯坦纳维亚,于是倾向于认为萨尔福特到不了那里,倾向于接受他会安全返回佩德特星球;那些我故意回避和忽视的正是萨尔福特到了斯坦纳维亚,随后卡利斯为了他也出现在斯坦纳维亚,这是我不希望的,于是我认为它不该发生,我缩小和弱化一种合理的可能性,其原因也无外乎一种担忧,不可言说的担忧,我既不希望卡利斯再回到斯坦纳维亚,甚至认为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去那里。
萨尔福特在想什么呢?他没有恐惧吗?我没有问卡利斯,不是说我有了自己的答案,而是这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在决定面前,在一个生命已然做出的行为面前,怎么想的究竟有多重要,是否理解,有无对错,究竟剩下多少意义。
“你准备去斯坦纳维亚了吗?”于是,我这样问道。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当然有,怎么会没有选择呢,你可以继续寻找诺曼的下落;可以通知星系委员会一个受伤的拉美诺贝肯星人正前往斯坦纳维亚,请求不要让他进入;甚至你可以让星系委员会不要伤害蓝科顿飞船上的生命,如果你愿意,如果你肯替他求情,怎么会无法选择?我在心里反复回答,但是他不可能听见。
萨尔福特带着无尽的后悔探望了納维塔后,偷偷爬上了山顶,蓝科顿号在月色下泛着朦胧的蓝色光芒,幸好,它没有被保护罩隐藏起来,或许佩德特家族的人从不会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见过卡利斯驾驶飞船,知道如何设置自动航行,佩德特家族的人太自负了,这架蓝科顿号既没有隐形保护,也没有任何加密指令。好像随时准备起航,也许它被用于佩德特家族四处观光太久了,成了一架过于豪华的通行工具。
直到飞船全速向着斯坦纳维亚飞行时,萨尔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如何登上这个星球,如何还能找到琼,琼会在什么地方?还在上次他亲手把她埋下去的地方吗?那里会不会已经盛开了无数的绿色叶子,他开始回想自上次离开琼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久,斯坦纳维亚的土壤好像让植物生长加倍,甚至几倍的速度成长,等他再见到琼的时候,琼会是什么样子。
他无论如何要回到那里的原因可以很简单,他的全部意识中除了回到爱人身边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即使是納维塔在他看来也无法与这般充盈整个生命的想念相提并论。他既不恐惧死亡,压根就没有想到死亡;也不担心泥土带来的溃烂,納维塔已经为此奄奄一息,他连死亡都未曾考虑又怎会担心泥土的侵噬;见到琼之后自己会怎么做,要做些什么他也没有想过,他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占领了他,吞噬了他;他要找到琼,他的生命必须和琼在一起,唯有琼在身边才能让他重新感到自己还活着;对于一个原本不活着的生命来说,死亡包含的恐惧,毁灭,终结,永恒的黑暗便不再有任何意义。
因而对萨尔福特而言,斯坦纳维亚之行并非一条向死之路,恰恰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他活着,而对于活着的生命死亡才有其本然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