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接下来的几天，Lena一直窝在家里，手机基本保持关机状态，只在每天早上给几个最亲近的人发个信息问候一下。
手机虽然不开，新闻却一直在关注。消息显示，Miller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媒体不知怎地拿到了Miller初审时的视频资料和相应的心理分析报告，证明在三年刑满时，Miller有明确的再犯罪趋向。当时XX省监狱有心理咨询师提出了这个问题，但为确保Miller能被释放，心理咨询部的主管把事情压了下去，还销毁了所有相关资料。
这一下事情更大了。省监狱的心理咨询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个问题Lena也想问，所以政府下令彻查，就正合了她的意。
这时候新引进的心理分析系统就派上了大用场，所有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都被问了一遍，Lena当然也不例外。调查人员登门拜访，就Miller的案子对她进行查问。Lena知道这个系统的厉害，因此不敢也不想撒谎，所有问题都照实说了，包括她和Vincent是好朋友的事。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Mason和Sara也必须把他们做的事情和盘托出，而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来来去去折腾了几天，事情终于有了结果。Angela确实去省监狱申诉过，并且出示了Lena和Vincent“私交甚好”的证据，要求让Lena退出审查组。这本来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Angela的照片来源确实涉及跟踪，这一点上她说了谎。
于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初审报告刚刚递交，Angela就能得到消息，及时安排人跟踪Lena，搜集“证据”，再和省监狱沟通申诉呢？深入调查，得知是Sara泄密。
那么，Sara作为省监狱犯罪心理咨询部的副主任，怎么会向正在接受审查的囚犯家属泄露机密呢？再进一步调查，证实Sara收了贿赂。
那这帮人瞒天过海，和身为主任的Mason有没有关系呢？调查显示有。他没有参与，但有包庇之嫌——对此Lena毫不意外，否则单凭Sara一人之力，如何能让她自己的邮箱、Mason的邮箱和Lena办公室电脑上的相关资料全部消失？
于是跟踪违法，泄密违法，贿赂违法，上司包庇同罪——事情一曝光，舆论铺天盖地而来，Sara立刻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主任Mason也难以免责，最后两人都不得不引咎辞职了。Lena收假上班的第一天，正好是Sara收拾东西的最后期限。
早会结束，Lena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一看，果然所有东西都被删了，很多事情都必须重新来做。就在Lena黑着脸鼓捣电脑的时候，Sara来找她了。
“是你把那份报告交给了媒体，对不对？”Sara一上来就问道，“你私藏了部里的材料。”
Lena看了她一眼，反击道：“是你删了我电脑里的东西，对不对？你销毁了我的报告。”
Sara瞪着Lena，Lena也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着。两人僵持半晌，Sara终于叹了口气：“我应该相信你的。”
Lena微微一愣：“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说的，这个心理分析系统很厉害。”Sara说，“如果不是它……”
“如果不是它，凭你的经验，本不会出任何问题，对不对？”Lena轻轻一笑，“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测，这样的事你做过不止一次了？”
Sara冷哼一声，道：“用机器进行犯罪趋向审查，简直就是个笑话！难道就凭几句话和几个表情，就要延长犯人的刑期吗？”
“这是我们的工作。”Lena说，“因为不一定服刑期满就能安全释放，Miller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Miller没有犯罪趋向！”Sara咬牙道，“所有心理评估都显示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除了新引进的表情识别系统。”Lena毫不客气地接话，“而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只有机器是对的。Miller确实又行凶了。”
事实如铁，Sara一时无言以对。僵持片刻，她终于苦笑起来。
“又是一个迷信机器的人。”Sara说，“真可怕，在这些机器面前，人连一丝情绪都不能有——哪怕是控制极好的情绪。所有情感，都会随时转化为一把刀给你致命一击，让你百口莫辩——这样的生活，你想要吗？”
Lena抿紧嘴唇，微一沉默，说：“无论如何，它帮助我们查明了真相。它是诚实的，你却撒了谎。”
Sara也抿了抿唇，但没有答话。这时候一个同事敲门进来说：“Lena，Miller提出要见你，就在审讯室。”
“好，谢谢。我这就过去。”Lena站起身来，看了Sara一眼，“在机器面前，人脸是最诚实的。所以Sara，做人还是诚实些好。”
她正要离开，忽听得Sara在身后说道：“你信么，若我是Miller，出狱后第一个要算账的对象不是Vincent，而是你。是你冤枉了他，毁了他的自由。”
Lena脚步一顿，沉默片刻，说道：“毁掉他自由的人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言罢，她挺直背脊，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6.
Lena来到审讯室时，Vincent刚刚起身离开。两人打了个照面，相互点了点头，Lena便走了进去。
经历了这么多，Miller越发面色憔悴，眼窝深陷，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自从Lena走进审讯室，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在他的对面坐下，平静地说：“你找我？”
Miller又看了她一阵，才开口道：“写报告证明我不能出狱的，就是你？”
“不错。”Lena说，“那份报告是我写的。”
他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
“那天在停车场，你受伤了？”
“嗯。”
微一沉默，Miller说：“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的袭击对象不是Vincent，是你。”
Lena眼神一动，最终点头：“我知道。”
Miller扬起了眉：“你知道？”
“嗯。”Lena又点了点头，“自从知道你的妻子来找过Sara，看过我的报告，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麻烦，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那么狠？”
“嗯。”
简短的对话后，审讯室里就陷入了沉默。两人又坐了一阵，没有再说什么话，Lena便起身告辞。她走到门边时，Miller突然说道：“要是能正常出狱，我不会再去找Vincent的麻烦，你信吗？”
Lena抿紧了嘴唇。微一沉默，她说：“我信。”
“那你为什么还要写那份报告？”
“因为新的心理分析系统告诉我你还不能出狱。”Lena平静地说，“而如实写那份报告，是我的职责所在。”
说完这话，她就推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Miller的一声怒骂：“该死的机器！”
Vincent正在和新的部门主管闲聊，见Lena出来了，便迎上来道：“怎么样，他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Lena随口应着，顿了顿，又抬头看着Vincent，说道：“Vincent，你说人的脸是最诚实的，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内心的想法都能被计算机看穿，对不对？”
“当然了。”Vincent自信满满地说，“Miller的事情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Lena迟疑着点了点头，犹豫一会儿，又道：“可是Sara说，这样的世界好可怕。”
Vincent挑起眉毛：“这有什么可怕？技术无罪，关键在于如何运用嘛。若能用得好，世界自然会越来越美好的。”
Lena沉默了好一阵，终于笑了笑，道：“嗯，也许是吧。”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Vincent微笑道，“快回去工作吧，下班了我来接你，请你吃饭。”
“好啊！”Lena也展开笑容，“最近过得太郁闷，是时候敲你一顿了！”
Vincent依旧微笑：“随时奉陪。”
回到办公室，还有一个几乎全空的电脑等着她去对付。Lena叹了口气，心想Vincent你赶紧努力研究高科技吧，最好让电脑智能到可以自己找回丢失的资料，那样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的。
------------------------------------【《诚实的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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