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山

文/五柳家先生

      记忆中我看过最美的景色,是小时候跟着年轻的父亲爬上一座不知名的山,从上向下看一片湖光山色,不远出的几渺炊烟升起,宛如世外桃源。

      山下是一个很老的村落,土砖的院墙,院子里晒着渔网,几棵果树在院子里,引来了一群家养的鸡——那是渔民的家。住在湖边的人们靠打渔为生,生活很单调除了鱼没什么其他盼头。世世代代就这样来了,生在这湖边死在湖边。对于渔民来说那张晒着的渔网就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全部。

      小时候不听话大人们总会讲:你这个小孩跟个棠荫佬一样不是个好东西。鄱阳湖中间有个叫做棠荫的小岛,听老辈的人说很早就是一窝强盗,整天到处打渔抢占我们湖边上人的区域,不讲道理。还听说在父辈做孩子的年纪总是有小仗打,他们土炮土枪之类的什么都有。

      鄱阳湖周边哪个村落不是渔为生,只不过我们在湖边占尽地利,他们棠荫在湖心几乎毫无圈势力范围的优势。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棠荫佬人丁稀少,岛上资源匮乏,因此唯有团结蛮横,让自己成为群狼,才能在虎口夺食。其实,在农耕文明为主的中国,哪个靠水为生的渔民不是民风彪悍。

      那写年我总喜欢喜欢与父亲一起到爬山,父亲总是无时无刻跟我讲着道理。父亲说以前爷爷是个开船的好手,当年建立公社的时候,爷爷因为开船技术很好,所以被分为队长,每次最大的船出湖打鱼总是爷爷开船,相比打鱼来说算是一个技术工种了。那天,他指了指远方的船只问我长大后做什么。我那个时候,不崇拜爷爷,我只崇拜我父亲,习惯于坐在他的后座,听着他唱歌,在球场边上看着他打篮球。我只是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吧。父亲是爷爷唯一送出来的读书人,他上了中专,当了老师,会的可多了。可我觉得我永远无法超越他。

小的时候,父亲就是儿子心里的图腾。

      再后来,我离开家,离开了山,离开了水。有了自己心爱的人,有了自己稳定的事业。一年难得会去一次,父亲也难得主动给我一次电话。我慢慢地变成了他的骄傲,他变得沉默,再也难得听到他为我唱歌,也再也不在嘱咐我任何事情了。他说,现在什么都要你自己做主了,我已经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但总是在自己脆落的时候,清晰地记得,父亲在我前面光着膀子,让我慢慢的从水里走到他跟前,告诉我小心呛水;总清晰地记得,父亲走在下山的路上,挡在我的前面,帮我拨开杂早,提醒我要时时刻刻记着,上山容易,下山难;总清晰地记着,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听着他唱“小呀嘛、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那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 ...

    从爷爷、父亲、我,一代代,终于我走了出来。离开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渐渐不用面对风浪,渐渐地学会温柔待人,渐渐学会在钢筋水泥中生存。

    山下炊烟,鸡鸣狗叫,马达轰鸣。是我回不去的故乡。父亲的教诲,父亲的歌声,是我回不去的童年。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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