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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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苏轼在《定风波》中的一个句子：“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不愧是苏轼，他灵笔一动，便让美丽的念奴轻启樱唇，于皓齿的缝隙中吐发出这足以安暖俗心的七个字。就是这七个字，让我喜欢至极，很多年！可幸的是，平凡如我辈，竟也能在寻常生活中的一些佳境中，体会到这七个字的美妙。

        周日的清晨，饭毕。儿子在书桌上铺开作业，很快便凝神于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看他皱眉、凝思、提笔、顿笔，后又舒然一笑，奋笔疾书，我在一旁窃笑。臭小子，在学海里好好泡泡吧，否则，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爸你妈吃过怎样的苦头才换来今天的安逸！笑过之后，我落坐在他旁边的电脑桌旁，翻开朋友送的那本新小说《山坡上有块地》。短篇小说集，质朴，流畅，蕴理，因为契合心境，所以，近日读来倍觉内心妥帖 。静静地沉潜于阅读，轻轻翻动书页时耳边流动着儿子沙沙写字的声音，这种意境真得很美，很适心！

      很多年了，我们娘俩都是这样度过周末的，他在自己的书桌上写作业，我在我的一米见方里读书写作。我偶尔会播放一段轻音乐，问他：“吵不吵？”他答：“不吵，很好听！”于是，氤氲着一份似有似无的背景，我们各自为学。正值年少的他学习本为己任，理当努力，而我，也愿意在他面前铺展开我的安宁与热爱，除了陪伴，我更想向他传递一份坚持与志趣。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他：在纷杂的俗世，你必须葆有一份挚爱与热忱，并以之与生命中的黯淡或喧嚣相抗衡，否则，你的生活就很可能沦为与他人无异的表面的繁荣，你内心的荒芜，无人可解。我知道他现在还小，我说了他也听不懂，所以，我先不说，就给予他这份安宁的陪伴和渐进的熏陶。

      十点钟，休息。我侍弄我的花草，他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我轻轻走过去将他的耳机摘下，故做痛苦状：“我又被某刊退稿了，怎么办，儿子？”“胜败乃兵家常事，别难过，老同志！”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旋即又将耳机戴上继续听他的音乐。我又窍笑。小鬼，你得知道，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你老妈只想告诉你，活着，就要不辍学习，持久努力！

        在我给我的碧玉擦拭叶片的当儿，手机响了，翻开，是一个上大学的娃娃发来的信息：“干什么呢？老师？！无聊中。”“浇花，除草，陪写作业。去图书馆找聊去，小鬼！“我简单回复。不一会儿，便收到他从学校图书馆发过来的照片，一排排书籍，一张张书桌，几张低头阅读的青春的脸。那一刻，我的心里猛然一暖，年轻着，真好！曾几何时，我也和他们一样年轻，多少个黑夜和白天，我也曾像这样静静地坐于一隅，逃离了课堂里的喧嚣，也逃离了青春的迷惘。那些逝去的年华啊，都去哪儿啦？已绽放成此刻开在心底的那朵淡泊的水仙了吧，清水无波中，独自挺立！这也是可幸的吧，尚好，有那么一份安宁的日子和一份不曾丢失的热爱，不多不少，恰恰够滋养不再年轻的身体和灵魂。

        渐近中午的时候，当儿子随机跟读英语，我开始做饭了。莹白的米下锅，鲜红的蕃茄和碧绿的芹菜一起浸泡在清水里，细切的土豆丝在滚开的水中轻轻一焯，马上出锅，黄嫩嫩一盘，煞是可爱！肉是要细切的，去皮，红白分开，将姜丝与蒜沫覆于表面待用。鸡蛋是老爸给的柴鸡蛋，蛋的浓香正好包裹蕃茄的红艳。一个人，在小小的厨房里手舞足蹈，一饭一蔬，都是家常的烟火味道，却因为裹进了欢悦的心情，一汤一叶都那么生动！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饭做好了，待爱人下班。儿子也停笔了，伸伸懒腰，悄悄走到我身边，打开床头的按摩仪放在我的肩头。“何不好好享受一番？”他学着我的口吻说。我知道他是想自己享受一番，却又不好意思直接放在自己的肩头，但我不揭穿他。“真孝顺，儿子！”我注视着他的大眼睛说。他小脸一红，“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儿子一边玩儿去了。我听着按摩仪在肩头发出的嘀嘀声，想起了伟，几年前带过的一名男生，家境不太好，成绩中上，性格温良。高中时他曾一度厌学差一点就辍学回家，记得曾接到过他父亲打来的求助电话，并一起对其进行了规劝。好在，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最终回归校园并在去年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他是在拿到大学里的第一笔奖学金之后给我买的这个按摩仪，在网上买了邮寄到学校的，收到这个礼物时心情颇为复杂，孩子自己很节俭，却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感动的同时有一丝受之有愧的忐忑。好在，孩子现在发展得很好，让我心安。前几日他曾告诉我说有了心仪的女孩子，还发来照片让我看，我为他高兴！更可喜的是，他的文章在校报上发表了。当那一篇《小扇轻摇的时光》轻轻摇曳着少年的心事与神往传递到我的眼前，我的眼睛湿润了，为他骄傲！

        由他，我又想起了那一茬茬经了我的手培植过的小苗，他们一批批成长起来，带着自己的一抹新绿行走在祖国的各地，大学的菁菁校园，远方的边关哨所，绚丽的动感舞台，高楼里的格子间，都布满了他们的足迹。但无论走到哪里，他们的根系里一直流淌着我浇灌过的血脉，枝叶里一直贮蓄着我给予过的温暖，当他们疲惫时回望来路，也总能看到我在远处眺望的眼神，这就够了！为师者，能有这份暖，这份牵挂，就很好！又有一批小苗在脚下的土地上成长起来了，又有新绿，即将推向前方！我心安慰。

      为师，为母，为妻，  日子寻常，就这样继续着，我很知足。

      从不奢求有苏子的大胸襟与大智慧，禁不起他那样的颠簸；也不想做他笔下的念奴，去承受那份流离。那么，就做寻常的自己吧！吾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于我而言，此心安处，是平淡的日月，是寻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