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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瑾一,24岁,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塞着耳机,手拿单反,一个人,从上海到厦门休年假。
这座小城市许是携着南方人温婉的气息,在不快的生活节奏里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
蓝瑾一在网上好容易订到了一家旅店“马其他的秘密”,却没有任何评论,瑾一揣着嘀咕的心儿终于站在旅店的门前,白灰泥墙,海蓝色的屋顶,加之系列的马蹄状门窗,三五笔就勾勒出旅店的性格,加上海边小城温暖的阳光,显得明快又绚丽。
走进店里,店主像是要用尽全世界的蓝,那连续的拱廊,经典的拼贴没马赛克,乳白色的小贝壳随意洒落地面,沙发套,窗帘,灯罩都是素雅的小细花格子图案,古老尊贵的田园气息在处处可见的各类语言书籍里显得韵味十足,不修边幅的线条设计,铁艺家具,爬藤植物,玫瑰花,则活泼了几分这家旅店的脾性。
蓝瑾一放下行李,不自觉的用相机拍了拍,喝了一半的法国葡萄酒,各种异域风情的饰品,薰衣草,其他旅客的留言,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用色大胆的手绘玻璃瓶,听说,厦门旅客放逐的漂流瓶在不久前被大洋彼岸的小男孩拾到,真是个有点而丰富的小旅店,蓝瑾一在着海天一色的房间里转悠,猜想着店主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忽然一个拐角,蓝瑾一被眼前一整间或是悬挂着或是贴在墙面的照片震慑了一番,晃过神来,照片应该有一定的年代了,黑白照是大多数,照片里的女人鼻子高挺,眼睛有神,像是能自带光芒的星星,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照片里的她有过及腰的长发,也有干练却又不失俏皮的短发,或是简单的旅行照,或是架着眼镜备课的照片,亦或是注视着高脚杯里残留的葡萄酒酒渍……很多,却无不在提醒这个女人的面容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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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蓝瑾一回过头,一个身穿长款纱质黑裙,踩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皮肤白皙,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也有藏不住的皱纹,或许,也正是这不加以修饰的皱纹显得女人更知性些。
“你好,我是昨天在网上预定的顾客”蓝瑾一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说。
“恩,好的,我们去外面办理一下入住手续,我再带你去你的房间,好吗?”女人笑得很是温和。
蓝瑾一点点头,看女人写下好看的中文字。
大概半个钟头,蓝瑾一收拾妥当,压制不住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的小心思,走到旅店客厅,想去看看那个女人还在不在。
走过长廊,外面的夜渐渐深,宁静的氛围里透着淡淡的茶香,瑾一看到她慵懒的坐在庭院秋千上看书,旁边的茶水还有余温,鬼使神差的走近。
女人似是看出了蓝瑾一的小心思也就和她聊了起来,两个女人,偶而窃窃私语,偶而发出笑声,在海风里月光中,旅店背景音乐的应和下惬意又轻松。
3
女人,名叫沈诺希,56岁,刚刚结束语文老师的工作退休一年,这家旅店是两个月前刚刚开的,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孤身一人,沈诺希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相册,蓝瑾一看着,这个56岁的女人究竟走过多少国家,每一张照片的旁边都有标注,或是心情或是简单的时间地点,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比较懂得记录这些点滴,身为一个开始习惯白领生活的蓝瑾一来说,照片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上传到社交网络,系统自动帮你标明时间的东西,简单粗暴就是少了一点心思,如果不把p图归为心思的话。
沈诺希说,她每一年寒暑假都会出去旅游,每一场旅游都会做好旅游攻略,后来慢慢上了年纪,也开始不做攻略,一张机票一个酒店,闲逛溜达即可,每一年她都会多多少少写些旅行的文章或是给有需求的人借鉴,或是应学生们的好奇心写出来分享给她们看,沈诺希教过的学生一批又一批,显然,在学生眼里,这样的老师是特殊的,一个能把世界轻易带到她们眼前的老教师,活力又青春。
开这家旅店,一来为了退休后有事情可以做二来给自己这样一个环境生活,看看年轻的旅客,一批走来一批回去也是有趣的生活,偶而还能遇到投缘的旅人,彼此交心,就成了天南海北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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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瑾一问起照片房的故事。
沈诺希若有所思,在吧台翘着二郎腿,回忆着……
那一年,她26岁,从国内知名大学毕业后,不愿去大公司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果断去考了对外汉语的教师资格证,也就是在那一年,向来不喜欢安定生活的她在周围人纷纷娶妻生子,踏实顾家的时候,沈诺希被派到马其他的瓦莱塔城,在一所大学里教汉语言文学,那个时候每每上完课,沈诺希就会环岛骑行,听渔民收拾渔网闲聊琐事,看精雕细琢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和方石铺地的古老街道,感受这个古风犹存的被战争肆虐过的城市,好在地中海般海涛一色的明快似乎是治愈人心,抚平战乱创伤的良方。沈诺希指了指照片,外观朴素,内廷装饰精致,细节刻画生动的圣约翰主教教堂,当时听说印象派大师高更也曾经来过,年轻的沈诺希怀着无限崇敬之情去好好的膜拜了一番,也就是在那一天,沈诺希遇到了让他愿意守候一生的男人,一个伦敦摄影师奥斯顿,一人们说见钟情钟的是脸,的确,奥斯顿187的身躯,很是健硕挺拔,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特别是举起相机拍摄时专业的手法无不吸引着这个中国女人,对于奥斯顿来说,那个年代,见到东方面孔本就新奇,况且当镜头无意中捕捉到红色吊带长裙,黑色微卷长发,黑色手提包,专注看壁画的女人时,似是有一股积压于心许久的悸动破格而出,奥斯顿在沈诺希的身后拍了很多张照片,直到她转身看到他,两个人注视着对方,仿佛偌大的教堂来来回回的参观者都不复存在,沈诺希带着东方人自带的温婉和娇羞结束这样一场让人无法掩饰内心波涛汹涌般的心情,后来,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相爱。
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沈诺希喜欢上了摄影,也是他,让她对绘画有了了解,那段时间,沈诺希在学校教授中国文化,奥斯顿在马其他采风,晚上,回到家中分享一天的见闻喜悦,是他,让沈诺希的见闻不断丰富,爱情的甜蜜总是相似得不需要多余的描述,无论是放在几十年前还是在未来的十几年,感情都是共通的。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上帝才不会那么顺从的按着所有人的想法按部就班的进行,奥斯顿来自很严苛的家庭,那个时候,家族的管事还从英国赶来要带他回去,每一次的被命令回家不是有关继承权就是大大小小的家族晚宴,奥斯顿向来不喜欢束缚,反抗也就成了常态。
只是这一次,父亲病重,已经半年没有回家的奥斯顿被命令回家。
5
故事到这里应该有所转折是吧,的确,现实生活中我们比上帝还能预知未来。
奥斯顿放下沈诺希一个人先会到伦敦,得到的却是父亲紧握他的手,要他娶一个家室雄厚的女人来壮大家族势力,母亲,叔伯,家族里的各大长辈威逼利诱,甚至还以沈诺希的安危为理由逼迫奥斯顿,就这样,苦苦反抗了半个月,父亲去世,婚礼如期进行。
沈诺希凭着女人的直觉从他一回去就有强烈的预感他可能回不到自己的身边,的确,就在一个月后,要去上早课的沈诺希收到邮递员送来的包裹。
“很抱歉,父亲病重,我结了婚。
你是我见过最独立最有想法的女人,从拍下你的第一张照片起我就爱上你了,没能回到你身边是我终身的遗憾,希望你回国后能有个男人陪伴照顾你。
爱你的奥斯顿”
拆开包裹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照相机,一大叠他为她拍的照片,沈诺希霎时泪流满面,放回公寓,补了补妆容,沈诺希去学校继续工作。
不是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沈诺希只是觉得何必死缠烂打,爱过就足够了,即便是去找他,他那早已有所耳闻的家庭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徒增他的烦恼何必。
就这样,沈诺希每日上班完,都得就着红酒才能休息,在结束的最后一星期,沈诺希打扮精致,带着他给的相机走过每一个他们去过的地方,拍下所有的照片,那段时间,即便是当初最喜欢的马其他特色鲜花汤,“三色汤”都无法治愈随时随地席卷而来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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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沈诺希从事过杂志社编辑的工作,也做过旅行刊物的专栏作家,生活也还算富足,那一年,她30岁,家人逼迫她相亲,见过无数的男人,却始终没有让她为之心动,也是很遗憾,后来,有过和父母抗争争吵了一段时间后,父母也似乎是明白,既然没有遇到合适的就不要匆匆结婚,他们那一辈的人多的是没有爱情痛苦的婚姻,人们往往出于各种需求选择步入婚姻,却常常忘记了婚姻最开始的因素是爱情,父母要她别呆在乡村,作为孤身一人的典型,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必不可少,后来,举家搬到了厦门这座城市,期间她也试着谈过几场恋爱,甚至想为了让年迈的父亲放心干脆就将就,直到那一天,父亲跟她说“三十几年的疼爱不是让你去糟蹋自己,让自己被动的被婚姻选择,我知道你有能力过得很好,既然如此,就继续,喜欢旅行就坚持,不需要将就,我们也只是想看你自由看你开心,这就足够了。”
沈诺希是一个不轻易哭泣的女人,那一天,像个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随后,沈诺希成为了一所学校的语文老师,其他时间学习舞蹈,学习烹饪,休假的时候依然旅行,只是她再没有去过马其他也没有去过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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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瑾一在着旅店住了有十天了,逛过曾厝垵,骑行于环岛路,去过胡里山炮台感受属于某一时期特定的历史,在日光岩俯视过厦门景致,日月谷里的温泉洗尽蓝瑾一习惯性的大都市里的胭脂和水粉,舒缓了脚跟长期细高跟带来的疲累,夜里在白城沙滩吹吹风,然后再回到小旅店。
这天,刚一回来,就看到沈诺希拿着个翻糖蛋糕,让蓝瑾一品尝,看着这极尽艺术美感的蛋糕,蓝瑾一惊讶的看看沈诺希,瞧她一副嘚瑟又自恋的表情,无非就是要人夸赞她手艺了得,学习能力强呗,蓝瑾一偏偏不,尝了一口,又顺带切下一块,溜进房间,留下两个人随性的笑声,蓝瑾一觉得沈诺希真的不像一个56岁的女人,此时的她一如自己身边年轻的朋友,蓝瑾一出去玩的时候,沈诺希的节目也是很丰富,舞蹈课,瑜伽课,制作糕点,去小陶瓷坊做手工艺品,还和邻居的小男生学习拉小提琴,夜里有红酒相伴,如果没有意外,便是一生。
然而,上帝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编剧,偶而看到情比金坚的东西还是会有所触动。
这天,蓝瑾一刚要睡下,沈诺希轻轻的来敲门,看这穿着丝绸睡衣都能这么性感的56岁老人,蓝瑾一笑笑“怎么啦”“他要来”“什么他,不会是奥斯顿吧”蓝瑾一尖叫着,“是他,他说要来,明天到,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注视着她的行踪,他的妻子不久前离世,家里一切交由孩子,所以他决定来。”沈诺希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很努力的平静的说着,只是当言语有了听众,故事的发展有了见证,蓝瑾一一拍沈诺希的肩膀,她就控制不住的流眼泪,没有啜泣,就这样淡淡的流眼泪。
几十年的等待,原来会有回应,蓝瑾一拥着沈诺希睡着,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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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诺希换上了红裙,精心打扮,依然很美,就像当初蓝瑾一看到的那些照片一样,被深深吸引,而此刻,经过十几天的时间,沈诺希身上独立,自由,坚持自我,不委曲求全,对爱情最大的诚意足够增添她无尽的魅力。
当奥斯顿站在“马其他的秘密”门前时,眼睛顿时湿润,即便早已了解她一切,还是会红了眼眶,走进的时候,沈诺希刚好从长廊走来,高跟鞋轻快的声音,红裙在蓝白相间熟悉的场景里摇曳,这个女人剩下的就是这典雅的气息了,两个人相见,久久的拥抱足以化解所有,他依然高大,她依然雅致。
这世间最容易被摧毁的是感情,最坚韧的也是感情,只是除却感情,蓝瑾一记得最深刻的还是那个坦坦荡荡,用心经营生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