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你若祈祷,且在心中安静地聆听我的回答。
神说,你若是有求于我,便不远千山万水前来找我。
神说,你若心甘情愿,我必尽我所能。
——《众星之神·许愿篇》
只有信仰星神,并且打开那本流传已久的祈祷书的人,才能读到这一段话。
娜德读到了。
她没等天亮就出门往星殿走,去找大祭司。
早起观星的大祭司,没想到她会顶着红肿的眼泡沿着小路匆匆忙忙跑来,赶忙问道:“看懂了吗?”
“大祭司,我昨天读到这里的时候,听到众神回答我了!”娜德指着上面那段话。
“回答你……回答了什么?”大祭司把眼睛睁得像照明灯那样。
“说,让我努力,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听了这几句好像编出来自我激励的话,大祭司的双眼恢复了正常:“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回答你的?我倒觉得,很像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说,在心里聆听回答吗,我听到了!”
“你听到的这句回答,是谁的声音?”
“我自己的声音啊!”娜德理直气壮地说完,才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孩子,只怕是你想多了吧?”
“大祭司先生,请问,到哪里能找到星神呢?”娜德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一句。
“星神就在你的头顶,就在你虔诚的内心里。”大祭司合掌仰望天空。
娜德知道这等于没说。看出来大祭司把脸转向另一侧,不太想继续搭理她,她只好悻悻地回家去了。
她相信星神一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只要能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找到这一切的答案了。
娜德没有放弃,她开始寻找星神的起源了。
没有人帮忙,她进展得很慢。学校里的科普书籍,很显然都是些初级读本。她突然有点后悔,听说帝都罗尔斯的星际图书馆极为宏伟,早知道还不如去那里寻找答案。
但是她暂时不想见到菲特了,所以是不会考虑改变主意去帝都了。
后来她只好继续往下读祈祷书的许愿篇。
在流星泛滥之处,便有我们的身影。
在洁白的观星台上贡献出你的诚意,我们必将你铭刻。
她看到这句的时候,突然精神一振:观星台,流星!
普特兰人没有见过流星。娜德在课堂上听说过,也听说别的星球的人,有些会相信在流星之下许愿,愿望都能实现。
但是老师同时也强调说,这样是很蠢的。毕竟流星在宇宙中太多了,而且见过的人要是都许愿,那就没有什么实现不了的愿望了。
娜德没见过观星台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想,她得找个流星泛滥的地方。
想来想去,她来到学校的信息中心,说要查一下数字星空分布图。
这个宇宙模型是每个帝国辖下星球的标配,可以通过计算机查询到星空中的分布和类别,以及每颗有记载的星球的状况。
娜德把标注了帝国所有的星球们都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搜索了一下,找到好几个大规模观测流星的地方。此时,流星已经不再是大家所信任的许愿目标,所以只是用作吸引观光游客和科研用途罢了。
娜德用计算机算了下,知道近期都没有流星雨会光顾这些地方。
也没有听说哪里有观星台,好像只是某些特定区域会观测得更清晰一点而已。
她在这个没人的模型实验室呆了一下午,百无聊赖地转着那些屏幕上的星星,看他们放大又缩小,各种指数变幻来去,觉得心里的期待渐渐落空。
看了看天又要黑了,她灰心了,决定回家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她停下来。
光是看了帝国的各种星星分析,可是还有非帝国管辖范围的没看呢。
她重新打开搜索系统。
桑碧帝国境内有个古老的观星台,距离普特兰非常遥远。如果计算无误,那么几十天左右将会出现大规模流星雨。
娜德叹了口气,知道两个帝国正在交战,她所在的栎绫帝国,把桑碧称作侵略者。普特兰就是在桑碧的统治之下,度过了三年的艰难岁月。
那些痛苦难捱的日子,娜德此生都不会忘记。
可是,星神已经告诉了她,要她去找他们。娜德不会忘记那晚浮现在自己心里的声音。
她很不想去那些带着侵略者味道的地方,连看都不想看到他们。
不过对于一个心灰意冷的女孩子来说,那是唯一的希望了。
娜德查询了旅行须知,做好计划记在日记本上,开始收拾行囊。
她想到要去古老的观星台,兴致勃勃,情绪又高涨起来。
这趟星际旅行大约要换乘飞船十几趟,途中有人工的宇宙岛可以解决补给问题。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在洛行洛星球,换乘去桑碧帝国的飞船。
反正暑假已经无所事事,整个人生好像都失去了目标,那么即便来回需要花费本地时间七十多个昼夜,还占用了开学的头几天,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也许消失在这宇宙中,更好。她有时都忍不住这样想。
不被所爱的人放在眼里,这大概是否定自身存在最伤人的一种方式了。她每每想到这里,连孤身去旅行都不害怕了。
凭借青春年少的那股冲动劲头,娜德在一个晴朗的夏日登上了建在海边的星际航天港。普特兰首站免去了身体素质的检查,娜德拿着妈妈的证件很快顺利就登上了空天飞行器。
除了出色的飞行素质,帝国的安检人员其实无法分辨每个普特兰人的具体长相和年龄。
面对外星的居民,相貌判断总是难免失误。但是别的检验方法在各星球都无法统一,而且又必须控制成本。最重要的是为了避免腐败,这种检验权仍然掌握在帝国手里。
娜德给自己悄悄预定了一系列飞船套票,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点很难,但是她做到了。
也许她此行不是为了菲特。这些天,菲特的脸庞很少出现在她心里,即使出现了,也会带来一脚踏空了的不适感。所以等她坐在飞行器里,把自己捆在座位上的时候,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场自我放逐之旅。
经过二十几天的旅行,她没有觉得身体不适,反倒增长了不少见识。
在人工的宇宙岛,她补给了很多长途旅行的用品,并且第一次见识到并地运行的居住区,大开眼界。以往在课本和课堂里才能见识过的各种先进设施,现在活生生地竖在眼前,这叫她忘记了许多烦恼,逐渐感受到旅行的乐趣。
栎绫帝国治下的星球平静祥和,人民生活安定。虽然生活方式千差万别,仔细旅行一番定会充满极大的刺激,但是娜德没有时间仔细去逛。她很喜欢每处不同的美食,也只能浅尝辄止。
等她到达洛行洛星球的时候,才知道这里为什么可以换乘去桑碧帝国的飞船。
洛行洛将自己标榜为宇宙永远的中立区,号称谁的命令都不遵守。帝国的飞船到了这里便是终点了。
栎绫帝国和桑碧交战,互不通航。但是在洛行洛,有黑市的私人飞行器可以通往桑碧最近的星球,从而搭上另一个边界。
娜德在这个布满黑市和各种疯狂游乐场的地方并没敢多待。她打听到了黑市的航空港,就急匆匆买了点速食食品去登机了。
飞船服务员态度很是敷衍了事,也不叮嘱大家各种飞行事项,只是自顾自地玩通讯器上的小游戏。
等他在起飞之后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娜德并不在原定计划之内,就告诉她如果没有提前预定这艘船,临时票还要另外收费。
娜德拿不准是不是他看出她年纪尚轻,还是惯常的借机勒索,就捂紧了钱包说没有多少了。
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恳求了半天之后,蓝发龅牙的服务员告诉她不加钱就要坐在后面的货舱之内,娜德没多想就答应了。
于是娜德经历千辛万苦,坐在一堆草药中间航行到了桑碧帝国。到了准备降落的时候,服务员才提醒她到座位上把自己绑好。
娜德收拾起笔记本和书包,抑制住那点想家的念头,到达了侵略者的第一站巨狼星球,开始倒换去古老观星台的下一艘飞船。
经过差不多十天之后,她才终于抵达了观星台外围的人工宇宙岛。
与此同时,她也得知了一个噩耗:观星台是去不成了。
原因很简单,观星台是位于古老星球上的风景遗迹,已经留存了不知道多少年。
但是由于整个星球在几百年前,出现了地表层不明辐射,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因此,眷恋故土的文柿星球的族人,就一起搬到了跟星球并行的人工宇宙岛上生活。这样既不必远离家乡,又可以时时眺望故土了。
娜德感受到这些比她高大许多的石青色人类的思乡之情,顿时想起蔚蓝的普特兰和洁白的星殿,差点哭出声来。
她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天,然后就抄近一点的路往家走。毕竟到了观星台所在地,星神应该会感应到她的诚意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她经过这趟愉快精彩的旅行,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她虔诚地对着祈祷书连祈祷了两天,并没有什么回应。正决定回程之际,文柿星人却偷偷告诉她,他们偶尔会在节日里回到星球上拜祭祖先。因为停留的时间很短,所以对皮肤的危害比较小。
但是他们不敢保证,这种辐射对娜德是否有危害。
娜德听完这些真是喜出望外,当即就表示愿意跟他们一起走。她心里认为,穿越了半个星系之后,星神终于表达了他们对她的欢迎。
“对了,观星台上会有流星雨吗?”娜德看着下面逐渐靠近的暗绿色星球,忍不住问道。
“观星台吗?上面想要多少流星雨就会有多少。”一个跟她比较熟悉的文柿大叔笑了起来。
“那,许的愿望都能实现吗?”
“那要看你跟愿望的缘分了。”
“跟愿望还有缘分可言?”娜德不敢置信地盯着星际语言翻译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对,缘分无处不在。”大叔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又转过去继续指着窗外下方,告诉娜德那里是他祖先埋葬的地方。
文柿族人搬离星球的时候准备时间比较短,所以很多东西还留在原地。
大叔下了飞行器,告诉她,她可以开着地面上放置的太阳能电池小车去观星台,大约距离飞行器的航天站一个标准时左右。
娜德不会开车,但是很快发现开车再简单不过了。一个按钮是加油,另一个是停车。她握着方向盘,慢慢开车去远方那片白色的观星台上去。因为一路平坦,加上不必担心撞到谁,她越开越快,感觉几乎飞了起来。
观星台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