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依旧是遮天蔽日交错不息的树枝,他已经记不得将头仰起了多少个九十度,还是感受不到太阳。哪怕是所谓的尊贵的赫利俄斯的一点点光芒,也没有光顾在他的脸上。其实在我看来就算赫利俄斯真的显灵,普照的光芒也很难让他感受到,他已经两个月没有洗脸刮胡须了。就像渡过了一只漫长冬日的绵羊,疯长的羊毛甚至都快遮住双眼了。
自从一年前那场浩劫般的海啸过后,他发现几乎与自己一起长大的海洋开始枯竭。他看过了所有记载在焦岩上的字迹,没有提到关于这个事情的任何记录。他疯狂的在海边敲打那些越来越多的石头,他丢弃了建在岸边的屋子,没日没夜的待在海上,和那片大海一起潮汐潮落。
两个月前的傍晚,日益枯竭的大海不再能够给予他事物了。夜里他听见大海告别的声音,他哭着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片密林中,交错不息的树枝遮天蔽日。刚开始在森林中他甚至站不起来,他四肢并用的适应了一个星期才勉强可以用棍子撑着用三个支撑点行进。
他从没想过那片海洋是不是也如他一般,也有生老病死便就此消失了,他只想走出去,寻找那片海洋。或许他要陪着它老去也未尝不可。
他拄着类似拐杖的棍子,跌跌撞撞。走到了一片灌木丛中,那里匍匐着一只狼,因为脸上的毛发长得太茂盛,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尽管听觉异常灵敏。狼猛地扑过来,他跌倒在一棵杨树下,下意识地抬起手里的棍子,竟绊住了狼。
狼距离他越来越近,一步步,一步步。他没有反应,只是侧过头,抓住杨树粗壮的树干。撤下一块树皮的瞬间,面前出现了一道光,就在那本应是裸露树干的地方,竟出现一道细如指缝的红色幽光!与此同时,本就看不到天空的密林顷刻间变得昏暗如同黑夜降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地间只剩下了这诡异的红光,若隐若现,似乎伴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他想要伸手抓住这光,竟全然忘记了身后的危险,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那明灭不定的红光时,他感到自己左肩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是被利刃穿透后搅动着连同整个身体都要碎裂一般,这痛直入灵魂,“啊!”他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伴着这吼声,昏暗的深林开始被浓郁的有如实体的黑暗所吞噬,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这声音之大以至于他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千斤重锤砸下,他只觉天地好像倒悬了一般,一时间所有的疼痛与疲惫宛若潮水般袭来,甚至连眼前跳跃的红光也开始模糊成无数点光斑,耳边似乎开始响起了淅沥的雨声,接着便感到冰凉的雨水滴落额头而后又宛若毒蛇的信子一般舔舐过脸颊,这片刻的冰凉让他神志稍一清醒的同时,先前的剧痛重又袭来,视线中隐约能够分辨出红蓝白几种交错闪耀的光,耳旁淅沥的雨声逐渐被其他嘈杂的声音盖过,他阖上双眼,黑暗中有尖锐的响声划过夜空,周围的世界好像刹那间又变的纷乱起来,这嘈杂的噪音让他愈发觉得疲惫,身体开始变得麻木,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仿佛落入了幽寂深海,化成一缕冰冷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他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只是不停的下坠,下坠,向那无尽的深渊坠落……
二
“嘿!”
清秋被这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却是拎起手包就向后作势要打。
“大小姐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清秋转身,手包朝那人身上砸去,心中知道是谁,力道自然丝毫不减,“好你个疯子,我让你吓我!看姑奶奶今天不打死你!有种你别跑!”
魏风被清秋追着一路边跑边讨饶,本来是难得一聚的同学聚会,却以这样嬉笑怒骂的方式开场,周围的同学早就习惯了两人的无厘头,都自顾交谈着,丝毫不以为意。
“小疯子,这几年去哪疯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清秋打累了,随手拉过一把椅子趴在椅背上盯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伙,“要不是听说这次聚会你也来,我才懒得过来呢。”
“这小暴脾气这么多年还没变,得,毕竟大小姐,这打我认”魏风揉着肩膀,站在清秋对面,“怎么不见大姐夫啊?”魏风一脸坏笑调侃着清秋。
“又讨打是不是,姑奶奶是剩斗士还不行啊”清秋装作没好气的答道。
“唉,不逗你玩了,没意思”魏风找了椅子坐在清秋旁边,也学她一样趴在椅背上,盯着清秋打量道,sasasa
清秋还是魏风记忆里高中同桌的模样。虽说叫清秋,可笑颜灿烂的像春日的暖阳。以前的马尾辫换成了现在清爽的短发。
同学聚会在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什么时候换工作的什么时候结束了。大家不可避免的喝了酒。然后各自回家。魏风送清秋到她暂住的公寓,恍恍惚惚又看见那个在自己梦里出现无数次的画面,密布的森林和开始枯竭的大海,还有一个踽踽独行的背影。魏风想跟清秋说这个梦,可欲言又止。“疯子你喝了那么多,回去路上别被狼叼走了”,清秋念叨了一句,凑过魏风旁边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脸,“我回去了啊,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消息”。
三
"他从没想过那片海洋是不是也如他一般,也有生老病死便就此消失了,他只想走出去,寻找那片海洋。或许他要陪着它老去也未尝不可。夜里他听见大海告别的声音,他哭着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片密林中,交错不息的树枝遮天蔽日。他在这片土地上摇摇晃晃,他觉得陌生而遥远......."
魏风记不清怎么躺倒床上的,手机振动的声音叫醒了他。“到了吗,疯子”,清秋问道。“活着回来了。”魏风想起了刚才的梦境,继续发了一句
“为什么人要不停在不同的地方转换呢?”
“善变啊,大概是在寻找吧,说不清楚的某种东西。”
“不会觉得荒谬吗,甚至不了解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找到自己的天命并去实现它,这个过程就是自己的人生。”“多孑然啊,听起来好孤独。”“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大多数时候都得自己面对。”“人活着是为了什么?”魏风借着酒劲开始挥霍作为一个诗人的想入非非。响起John Coltrane的After the Rain,安静的像全世界所有的雨滴落在所有的草尖上,安静的像所有夏天的风吹过天上所有的星星。清秋很久没有回复。魏风又拿起手机吧嗒吧嗒敲了几行字,“这样聊天的你像一片海洋,广阔的波澜不惊。渺茫的人虽然身着万万千久远的不知何故的轨迹从远方赶来的水滴,却依然不知天命。也许想不明白更幸福吧。”“嘿,我说,我下周五做红眼航班去国际志愿者。”清秋冷不丁冒出来。魏风甚至没有惊讶,他觉得这就该是清秋,“我们还要继续上路”,他这样回复。
这样的清秋像一片海洋,广阔的波澜不惊。
魏风记不清是什么从时候就开始认识清秋了,同学们都只知道他们是高中的同桌,却不知道他们其实从小就熟识了。魏风陷入了回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清楚的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低矮的老式居民楼,破旧的水泥大门,两侧挂着记不清是什么的红色标语。打魏风有记忆开始,他就生活在这里,大人们都管这里叫大院。魏风小时候总爱一个人在大院里蹦蹦跳跳,偌大的家属大院,却只有他一个小孩子。直到某个夏天,清秋一家人搬了进来,就住在自己家楼上。他只记得从那天开始,大院里又多了一个孩子,一个活泼的有些像男生的假小子,她带着魏风玩各种他没有见过的游戏,她教他写自己的名字,他至今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费好大力气才写出歪歪扭扭的那三个字“晏清秋”,比学校老师教的字难多了,他抱怨道。清秋翻了个白眼,你的那个魏比我的笔画多多了,边说着边一笔一划的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土里写了一个“魏”字,魏风看着她写的那个字,不由的惊讶道:姐姐你的字真好看,比我自己写的都要好看很多。清秋的一手好字主要源于家传,她父亲晏文峦早年就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后来投笔从政,凭着一手好字和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事,没几年就成了了市委宣传部的办公室主任,同年搬进了大院,住在自己家楼上。这些自然是无意间听父亲魏长林与朋友在一起闲谈时听到的。那之后的每年春节,大院门口两侧那刚遒有力,铁钩银划般对于魏风而言宛若天书的大红对联就都是出自晏伯伯之手。
“你跟小钢最近还有联系么?”
清秋的信息将魏风从回忆中拉了出来,看到这个名字,魏风刚被拉回的思绪像是一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被刻意深埋在自己内心的东西重又被翻出来,在阳光下化为一缕青烟升腾起伏,一丝丝如锁链般将自己的心脏勒紧的感觉。他重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那种孤独与失落,此刻竟一股脑的压了过来,魏风感到胸口像是被压了什么重物一般,他开始有些不安和焦虑,像梦里感受到的那样。
“没有,上了大学就没怎么联系过。”魏风慢慢的打出这几个字,他好像感受到了电波另一端的失落,良久,无言。
“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清秋道了晚安,头像变成了灰白,一如魏风此时的内心,他甩了甩脑袋,想要把这些杂乱的情绪甩开,他把手机丢在一边,闭上眼睛,脑中仿佛开始浮现出那个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年轻面孔。
可怕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改造着一切,将陌生化为熟悉,熟悉又变为陌生。
四
不知过了多久,这让人揪心的坠落感消失了。在黑暗中,他失去了方向感,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漆黑如墨的虚空,连重力感都不复存在,接着,他意识到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他的感觉好像消失了,他不再感到痛,也无法触摸到什么,似是融入了这黑暗中,成为虚无的一部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除了仅有残存的意识外,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开始想要回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却发现他甚至不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样的地方,他开始有些焦躁不安,这不安慢慢的又变成了难言的恐惧像是从虚空中疯长出的藤蔓一样将他缠绕起来,他想要呼救,却发现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像是被放逐于黑暗的囚者,他的所有都被剥夺了,包括他的记忆。他忽然间觉得有些难过,那孤独的无助与失落开始从周围的黑暗中滋生。恐惧像黑暗中伸出的无数触角在他四周张牙舞爪,他蜷缩着,想要躲开这可怖的魔爪,他开始努力回忆试图想起一些内心深处的光和热来抵抗这蔓延而来的恐惧,倏地,他眼前开始有一道微弱的光出现,像是黑暗中撕开的一道裂缝,他靠近它,那光慢慢的扩大,足有一人高,他感到和煦的阳光透过那条缝撒在自己身上,驱逐了所有的不安,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他努力想要从那道缝穿过,他看到了蓝天,白云,低矮的老式居民楼,破旧的水泥大门上斑驳的标语,不远处,摇曳的柳树下,两个小孩跑闹着,嬉笑着,女孩清秀瘦高,透着一股野劲儿,男孩有些木讷,泛着一股书卷味,两人在大院里绕着圈玩着不知名的游戏,他站在远处,风吹过,呼吸着带有泥土气息的空气,闭着眼,觉得心中一片宁静与喜悦,似是久违的未记事起便有的感觉,他好像站在一片青草间,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心中安然愉悦。他睁开眼,却发现院里的两人已不见踪影,他正要跑近去找,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在了自己肩上,他转身低头,发现是一个小沙包,红蓝格子,他弯腰想要把它捡起,耳中传来男孩的笑音,
“小钢,发什么呆呢,快来一起玩!”
“小钢?”他站起身,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剧痛,阳光变得更盛了,周遭的景象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解消失,他被沙包砸中的肩膀开始传来钻心的疼痛感,眼前的光更盛了,他想要寻找那两个小孩,却被晃眼的光刺的无法睁开眼,
“小钢,快来一起玩啊~~”
这带笑的声音不停的在脑中回响,痛觉更甚,“小钢~小钢”他意识不清的开始呢喃着,好像很多东西都一瞬间被塞进了自己脑袋,蓝天,绿柳,雪山,青草,鹅毛一样的大雪,昏暗油灯苍老无光的手,嬉笑追逐的少年,火车咔哒咔哒的撞击声……他想要用手抱着脑袋以减轻这要命的疼痛感,却发现手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眼前的光开始变得一闪一闪,接着他感到身上的痛觉没有了,连同感觉也一起消失不见了。
“瞳孔变化正常,伤者情况已经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的视线模糊中开始变得清晰,眼前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光照让他不得不重又闭目,耳边传来一阵标准而又流利英语交谈声,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恍惚间好像听到有欢呼的声音,他突然觉得非常疲惫,终于他不再试图理解外界发生的事情,沉沉睡去,这一次不再有森林,大海,雪山,青草……什么都没有,只有浅浅的呼吸,伴着一种疲惫至极的困乏感睡去。
似曾相识的平静,仿佛劫后余生的轻松,秦小钢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过往的一切,他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此刻,他所需要的只是一次充实的睡眠。
五
夜深了。
清秋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远方林立的高楼大厦,宛若置身于无边的钢铁丛林。清冷的月光撒在屋内,没有开灯。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秋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坐在窗前,感受这钢铁般的清冷与无边的孤寂,这孤寂让她觉得安心,仿佛置身于世外的精灵,冷眼看着这世间的纷杂。尽管在外人面前是一副阳光热烈的景象,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这样沉静下来的她才是真正的清秋,如秋般寂美,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本是性情凉薄之人,从小就是聪明的有些过分的小孩,也相应的过早看透这世间的道理,唯一看不懂的那个人,也是自己唯一一直惦念着的人。
奈何情深,向来缘浅。清秋一时间觉得有些落寞,她想不通,也不愿去想,小钢于她而言一直都是看做弟弟一样的存在,她知道他的委屈与不幸,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护着这个小自己一岁的弟弟。清秋是家里面唯一的女孩子,父亲从小对她要求都近乎苛刻,她至今都记得每天早晨被父亲叫起练字的情景,记得在大夏天汗水将宣纸滴湿的情景,到现在都保持着每日临帖的习惯,她的瘦金体已经练到几乎乱真的境界,她喜欢这样清瘦干净的字体,一如自己的韧劲,跟父亲大开大阖的书法迥然不同,清秋练出了自己的风格,其实暗地里也是与父亲较着一股劲。她有些羡慕同龄的孩子,没有没日没夜的临帖,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没有家人太过殷切以至于成为一种负担的期望,父亲本是好强的,虽然从不明说,但聪慧如清秋这般的女孩自觉凡事都不可屈于人下,她知道父亲一直是希望有个儿子的,奈何从小便要承担更多的期望。清秋本就是要强又聪明的女孩,这一点与她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至于母亲总是有些无奈的打趣父女俩这好强的驴脾气,称他们是大驴和小驴,清秋每想到这里便不由觉得有些发笑,继而又有些想家,莫名的失落,她耍耍脑袋,暗嘲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当初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城市发展也都是自己决定的,她需要的是一种自由,一种远离家乡的孤寂,她需要修炼,她知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破坏性,或者说是自毁的倾向,她拒绝了父亲给安排的锦绣前程,独自一人北上,为此父亲对她发了怒,生平第一次对着她大吼大叫,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与陌生感,她为自己感到委屈,从小就失去了同龄人所应有的闲暇与欢乐,她甚至有些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期望,她总是想如果生在一个普通人家,自己会不会过的更快乐,然而没有如果,她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一如这世间种种的无奈与悲欢。
她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一如这世间种种的无奈与悲欢。
清秋眼前开始浮现出那些曾经的笑脸与熟悉的身影,想到明天这个时候就要身处异国他乡了,虽然深夜了,但却没有丝毫困意。她想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尽量记住这城市的繁华与冰冷,以备将来回忆和提醒自己曾经的过往与坚持。
自己之所以坚持去国外,说到底还是有一定私心的,她知道小钢从高中毕业就去了加拿大,中间发生的太多事情说实话怨不得谁,只能归咎于命运的捉弄与无常。她不愿意,也不想去纠结过往,只是遗憾和想不通为什么那么要好的发小竟走到如今的境地。她其实隐约能够猜到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仿佛一旦承认了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像是自欺欺人一般,她宁愿这样自欺的活着,也不愿意面对现实,这是她的软弱与无奈。清秋有些头疼,她又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想不通的事情总是不停的去想,继而变得烦躁与不安,从小就是这样,她的钻牛角尖永远是一如她父亲的犟脾气,真是亲生的一对,然而她却没有继承到父亲的豁达,这一点更像是继承了母亲的聪明而小心眼,她无法说服自己走出这样的死循环,像是闯入迷宫的野兽,不到精疲力尽无法停止。清秋也曾尝试着去学习父亲那样的大气,然而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那与生俱来的蕴藏在血脉深处的东西是怎么都无法改变的,她只能学着去适应,人都是不完美的,上天已经赐予了她绝美的容颜与聪慧的头脑,只好在性格上欠缺一些来达到平衡,包括那种与生俱来的自毁倾向。她甚至一度拷问自己活着的意义,探寻古往今来困扰无数人的命题,她觉得非常的疲惫,甚至一度因此而陷入抑郁,这或许是所有不甘于数星星而想要探索星星背后的孩子的通病吧,清秋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卡在了一个管道里,她恨自己没有更高的智慧去解决这些困扰自己的问题,也埋怨自己不够蠢笨到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她就这样纠结而不安,日复一日,期待时间的长河中会无意间浮出问题的答案,然而漂泊日久,愈觉迷失了方向,她曾以为他是自己的方向,也一度将他视为自己的方向,然而最终却发现他与自己从某个未知的节点便开始相背而去了,渐行渐远,他走的太快太急,以至于她拼命的追赶都是徒劳无功,她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不懂他,懊恼自己不够太聪慧看不懂人心,她不怨他,她把所有的过都归咎于自己的不察与不智,她走到他的窗口,却始终无法走进他的世界,那个光明与黑暗并存又极端分离的世界,她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他在黑与白的汪洋中沉浮,自己却无法提供援手,她恨自己的无能。
时间的残酷如斯,命运的捉弄无常,永远不会将他的手至于她的手中,哪怕想要搭救,却无从下手,只能默默的看着,感受那无可奈何的无助,叹一声奈何,奈何便开出了一片光明的花,心中反倒有些许的宽慰。
六
“砰砰砰——”
魏风被这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摸着惺忪的睡眼翻身起床去开门,原来是老妈,只见他指着手机上的时间十分焦急的样子,“都几点了,你不知道今天清秋要走么?”
魏风这才缓过神来,一看表已经七点多了,清秋是七点四十的飞机,他记得清楚,昨天同学会喝多了,今天怎么都没睡醒,他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赶忙穿好衣服就往门外奔去,一边给清秋拨着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又是该死的忙音,魏风有些气急败坏的把手机丢进口袋,一边挥着双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首都机场”,魏风语气里已经有些急切,“师傅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得嘞,您坐稳了——”司机操着一口正宗的京片儿,脚下也不闲着,一个油门窜出去老远,魏风有些焦急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一路上不停的自责自己怎么这么不长心,这一别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那个猴年马月呢,他祈求司机能够更快些,希望清秋登机前见她最后一面,他想要跟他说,他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的冷静与热烈,如向日葵一般的干净而热烈。他有些后悔,没有把这些心思早点告诉她,但他转而一想,聪慧如她般的女子,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她不说,便是有她的理由,魏风不强求什么,只求能够陪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守护着她,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她身后,一起玩闹,一起嬉笑,一起看着天边的彩云发呆。他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初识的那段日子,红墙,灰瓦,破旧的水泥大门,斑驳的标语,摇曳的巨大柳树,三人嬉笑的戏。……魏风的那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性格,只在清秋的面前才显得疯疯癫癫,不着边际,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的形象,他不停的看着表,一边催促司机师傅再快点,好在没有堵车,顺利感到了机场,到了t3航站楼,他焦急的四处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一边拨着清秋的号码,心里期盼着对方赶紧接电话。
“潶——”身后冷不丁传来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魏风又惊又喜,那是清秋的声音,他装作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不带你这样报复的啊!”魏风故作生气的道,“我还担心看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呸呸呸,你才最后一面呢,姑奶奶只是出国而已,又不是这辈子不回来了。”清秋拉着一个黑色的旅行箱,一袭黑色的紧身风衣,配着一顶扎眼的红色礼帽。
魏风连忙打着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大小姐这次一去可是成了国际友人了,我想找你玩都得翻山越岭的去找。”
“飞往~~的航班即将起飞,请乘客抓紧时间登机”。航站楼的广播响起,那是清秋的航班。
魏风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他抓住清秋的手,似是想要说什么,那些在自己脑海中排练过无数次的话语此刻竟像是被瞬间吸入了一个真空带,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抓着清秋的手。
清秋没有料到这个往常内荏只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的家伙竟会这样的一反常态,她吃惊之余不由的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大男孩她是那么的熟悉以至于她竟一直将他当成了亲人一样,她抬起手,摸着魏风的脑袋,像小时候经常做的一样,安慰道:“我还会回来的,只是去呆一段时间,瞧把你舍不得的。”
魏风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他的手更紧了,“清秋,我……”,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我会想你的,你一个人一定要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清秋感觉到那紧握着的手松开了,看着魏风有些失落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愧疚,他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懂,对这个从小就一起长大的男孩来说,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