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池崇史,日本邪典电影大师。
还记得他电影中的那些名场面吗?
[杀手阿一]里的猩红裂口,一拳向他打来,直接把嘴巴撑开,然后右手被生生剥下了一层皮;
[切肤之爱]里的分尸少女,用钢丝勒断了父亲的头颅;
[鬼伎回忆录]里的日本容嬷嬷,尖针刺进指甲缝,看着都让人隐隐作痛。
无血浆不快活,就是这样的一个导演,在年近六十之际,在拍摄了上百部电影后,决定拍摄一部“
纯爱片”。
老实讲,这件事本身就有够邪典的了。
让我们持谨慎的态度先来看一下电影名字——
[初恋],英文名“First Love”。事情越大,字数越短,“初恋”二字信息量不大,但也确实人畜无害,起码得是个青春爱情片吧;
再看下剧照,年轻的男女主角,地铁并排坐,共听一首歌,笑容灿烂,娇羞颔首,好像是有青春爱情片内味儿了;
最后我们看一眼电影海报,很日式,很美好,粉红色的“初恋”非常醒目。
[初恋]
排查完毕,危险系数基本为零,或许确实可以期待一部属于三池崇史的纯爱片。
万没想到,[初恋]开场不到三分钟,当一颗滴血的人头从陋巷中滚出来时,你知道自己上当了。
果然!这个糟老头坏得很,他那些真实的想法是藏不住的。
清醒一点吧,指望三池崇史拍纯爱片,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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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木村拓哉主演的[无限之住人]被公认为是三池崇史的
第100部作品,所以[初恋]就是他的第104部作品。
也正是在近几年,他放慢了脚步,每年只拍一部电影。在他的巅峰时期,每年都能拍出四五部电影。
[初恋]在去年5月份的戛纳举行了全球首映,入围了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当时媒体给出的评价很高,烂番茄的新鲜度仍高达
97%,
《TheTech》给出的评价是:“电影[初恋]有趣而又疯狂,就像‘初恋’一样。很多电影都曾涉及都毒品、暴力和浪漫,但[初恋]却以最好的方式把它带到了另一个层次。”
虽说不是纯爱片,但总归是有一男一女谈恋爱的。
男主角是雄心勃勃的拳击手
利奥
(洼田正孝 饰),可他突然被告知身患绝症。在那一刻,他的人生彻底发生了改变。
洼田正孝 饰利奥
利奥的穿着很像[无因的反叛]里的詹姆斯·迪恩——红色夹克、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人设也差不多,一个没有目标的游魂,在寻找可以为之牺牲的人或物。
[无因的反叛]
他在街头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出这么一句神谕,“
如果只为自己而战,你不可能一直赢。不要再为自己而战,要为别人而战。”
这句话为之后的剧情作了铺垫。
当晚利奥在街头遇到了
莫妮卡
(小西幸子 饰),一名援交少女,为了替父还债而成为黑帮卖淫的工具。整日吸毒,以躲避现实,麻痹自己。
小西幸子 饰 莫妮卡
利奥在一场追逐中出手拯救了莫妮卡,他明知自己死期将近,所以想要做点善事,帮助他人。
两个从小就缺爱的社会边缘人,就这样相遇。
可也正因为此事,两人被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阴谋之中。
编剧
中村雅是三池崇史的老搭档了
(这是两人合作的第11部电影),不可否认这个故事的推进有些慢热,因为出场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
有心怀邪念的警察
(大森南朋 饰),有一名企图私吞同伴毒品的黑帮成员
(染古将太 饰),以及在东京的日本黑帮和中国黑帮…
电影前半段花了大量时间来介绍这些人物及其关系,填补支线情节,让观众在视觉和情感上都保持紧张。为的是在结尾把所有人都凑在一起,迎接最后的高潮。
换句话说,[初恋]依旧是一场属于三池崇史的
暴力狂欢,只是这一回的引线变长了。
疯狂的独臂刀客、神志不清的瘾君子、心狠手辣的黑帮成员,结尾的决战发生在一家五金店内。
打斗的动作编排很丰富,不至于看多了审美疲劳。武士刀,枪战,徒手格斗随机轮换,再配合近距离的追踪镜头和凌厉的剪辑,感觉熟悉的三池崇史又都回来了。
而这回最大的不同在于,混战之中多出了一对无辜的恋人。
利奥和莫妮卡之间的化学反应,完美地捕捉到了初恋时的那种
不确定性,最终发展成浪漫,在枪火与血泊之中,显得愈发温暖动人。
即便死伤一片,这个故事至此仍能引发强烈的共鸣,因为它的核心不再只是单纯的暴力,而回归到了
人性与爱。
就像你的视线穿过了满地流淌的鲜血,最终看到了角落中那颗跳动的心脏。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黎明前离开”,利奥和莫妮卡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两个人。
不仅仅因为他们是主角,也因为他们需要彼此,而观众更需要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走出最后的疯狂。
用动画的形式呈现逃生过程,毕竟经费有限
即使在最糟糕的时刻,也会有希望、善良、笑声和爱,[初恋]提醒我们,这些都是值得为之奋斗的东西,而不光只有自己。
“如果只为自己而战,你不可能一直赢。不要再为自己而战,要为别人而战。”
回看算命先生的这句话,利奥的爱最初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因为他始终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保护者莫妮卡。
而两人之间真正的爱,出现在利奥被医院再次告知后,“不好意思,诊断结果有误,你其实根本没得肿瘤。”
[初恋]里的爱情故事,关注的不是那些暧昧的情绪和微妙的互动,没有那么细腻,走的是“大老粗”路线,由
人物和
动作组成。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爱更像一种解药,帮助他们摆脱过去的噩梦。
与此同时,三池崇史似乎也真地沉溺到了年轻人的恋爱之中,以一个清新的镜头结束了电影。
虽说[初恋]算不上“纯爱”,但也真实流露出了三池崇史少见的
温柔,也让这个片名不至于太过“虚伪”:
雪花纷飞间,镜头隔着街道远远观望,利奥和莫妮卡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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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腻了好莱坞流水线炮制出来的工整爱情类型片,那么[初恋]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初恋]当然不是普通的爱情片。从影像到配乐,再到随处可见的暴力,它够另类,够有趣,有时虽会落入俗套,那也是为了之后疯狂的无序做准备。
[初恋]或许会让你联想到三池崇史1995年的
[新宿黑社会],“黑社会三部曲”的第一部。
故事都发生在东京,轻快的情节开场,但是五分钟内,就会有人被斩首,奠定接下来的基调。
[新宿黑社会]
三池崇史始终把摄像机放置在城市中最破败最阴冷的
底层,充斥着毒品、暴力、妓女、黑帮和各色失意的人,与大都市的繁盛形成巨大反差。
如果说作为“社会电影学家”的马丁·斯科塞斯记录下了七十年代纽约地下的肮脏和罪恶,那么三池崇史则记录下了糜烂而颓废的东京地下。
影像之外,本片的配乐和音效也值得一提。用来铺垫和带动情绪,根据场景的需要,从戏剧性和紧张到舒缓的平静,时刻变化着。
远藤浩二的爵士摇滚配乐,放大了电影之中的
喜剧元素:披着被单穿着内裤在地铁车厢里跳舞的幽灵,由玩具狗引爆的自制炸弹,毛线织成的卡哇伊刀把套…
事实证明,在一部充满暴力的电影中,任何与之反差巨大的事物出现,都可能是个笑点。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
暴力本身。
三池崇史的暴力,就是一种单纯的暴力。他将电影视为让能所有人纵情狂欢的
视听工具,也彻底抛弃了电影的社会责任,不负责弘扬正能量,也不担负任何道德教化。
谈及“暴力”不免要被拿来做对比的二位,深作欣二和北野武,他们作品里的暴力,仍然承载着创作者的自我表达和价值输出。
[大逃杀]有着对日本社会经济问题和教育问题的讽刺;[座头市][奏鸣曲]对暴力也有着美学上的极高追求。
北野武[奏鸣曲]
而三池崇史的暴力,是纯粹的“审丑对象”。在他的[寿喜烧西部片]中,三池崇史借用了美国西部片元素,却刻意回避西部片关于自由的话题;借用了莎士比亚的原著,却完全无视无莎翁戏剧的人文主义。
落实到这一回的[初恋]中,暴力的作用就是完全消解了爱情片中的很多关于爱本身的探讨。爱的发生,爱的发展,都没有。
总而言之,“
爱就是爱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先爱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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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日本的电影正逐渐失去本土市场。人们无法满足于小津安二郎式的含蓄、内敛、缓慢的日本电影,渴望在电影中看到能够刺激神经的,标新立异的内容。
就在这时,三池崇史杀了出来。早期用OV
(录影带电影)翻拍动漫电影出道,再到1999年的[生存还是毁灭之犯罪者],三池崇史正式进军大银幕,也开启了自己的
邪典电影之路。
[生存还是毁灭之犯罪者]
当时他曾说过:“日本电影正在变得越来越
保守,他们只喜欢拿动漫和游戏翻拍来保住票房,所以我要
另辟蹊径。”
这样不寻常的蹊径,三池崇史一辟就是三十年。作为“异类”的三池崇史注定要承载更多日本观众 “非主流”艺术表达和欣赏的诉求。
直到现在,我们还是能够看到[初恋]这样的电影。你可能很难想象,一个导演在拍了百余部电影之后,你还是能在他的电影中看到全新的东西,他依旧如此生猛。
三池崇史
这本身就很令人感动,也很鼓舞人心,电影的好与坏甚至都变得不再重要。
这就是三池崇史。他哪怕今后再拍100部电影,那也都是“三池”式的100部电影,不会重复。
或许口碑不会那么好,或许注定只是小众,那又如何呢?
参考资料:
[1]李万豫.三池崇史与日本邪典电影.电影文学[J],2017(6),70-72
[2]不一定驴驴.电影中毒,视觉凌迟:三池崇史电影作品,2004(9),7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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