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果然不一般| 周作人抄书抄出新文体

周作人作为五四文学的先驱,其在文学的造诣已是大师级别,尤其是他对于文体的关注与创新。正如木山英雄所说,周作人的文章也有一个从明快的语体议论文向活用文语体之含蓄的感想文发展,进而向淡泊随意的文语体笔记发展的过程,这虽说是对其特征粗略的把握,其演变也可以看作一个顺应的过程。尤其是在后期,他的文章走向了一条学者化的方向,热心钻研明清文人笔记,闭户读书,借他人之言抒发自己的观点看法。《夜读抄》《苦茶随笔》《苦竹杂记》都是典型的“文抄公体”。

在《苦竹杂记·后记》里有关于“文抄公体”的解释:

佞只能写杂文,又大半抄书,则是文抄公也,二者相去岂不已远哉。但是不佞之抄却亦不易,夫天下之书多矣,不能一一抄之,则自然只能选取其一二,又从而录取其一二而已,此乃甚难事也。

在这里,“杂文”一词的含义,周作人取其本义,即驳杂之文,与鲁迅之杂文完全不同。

而周作人的“抄书”也非简单的机械的照抄原文,在抄的同时正体现着他的文学观和价值标准。正如《后记》中所言,他的标准就是“不问古今中外,我只喜欢兼具健全的物理与深厚的人情之思想,混和散文的朴实与骈文的华美之文章”。

透过周作人“文抄公体”的几本文集,可以看出他在阅读大量的前人笔记中的取舍态度和文章观。

【平淡】要老实说话,不喜欢过激的言文。如《醉馀随笔》,“关于李杜,不佞虽并不讴歌杜甫之每饭不忘,却不大喜欢李白,觉得他夸,虽然他的绝句我也是喜欢的”。又如《情书写法》,“窃见文学上写许多言过其实的肉麻话者多矣,今乃知作者都在写情书也”。他赞同叶松石《煮药漫抄》的诗句“少年爱绮丽,壮年爱豪放,中年爱简练,老年爱淡远”。由此看出,他对于豪放之言的反感,对于平和之文的喜爱。究其原因是,周作人不喜欢国家主义的集体运动,不喜欢载道和统一思想的行动,不喜欢违背人情物理的非自然行为:这体现着他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和生活主义的观点。

【趣味】在《笠翁与随园》中,他重点讨论了自己对于趣味的看法:“我在这里须得交代明白,我很看重趣味,以为这是美也是善,而没趣味乃是一件大坏事。这所谓趣味里包含着好些东西,如雅,拙,朴,涩,重厚,清朗,通达,中庸,有别择等,反是者都是没趣味”。这仍旧是是和他的个人主义有关。因为个人主义看重的是个人的感受和情感,会关注自己的喜好,以此作为评判标准。周作人关注趣味,其实和他的文学观有关系。他提倡文学是表现个人的,贵族的东西。

【朴素】《广东新语》里,周作人大篇幅抄录地方诗歌,可见他对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学的喜爱。并且认为平常有一种怪脾气,顶讨厌那书里的避讳字,特别是清朝的。譬如桓字没有末笔,便当作“帖体”看待,玄弘二字虽然宋朝也有,却有点看不顺眼了,至于没臂膊的胤字与没有两只脚的颙字则简直不成样子,见了令人生气。这说明周作人喜欢自然真实,讨厌八股的学究气。

【凡人观点】周作人看重平常事物,嫌恶士大夫“载道”的一类言论。木山英雄说:

(周作人)由于初期对平民及后期对凡人所表现出的兴趣乃至感觉之倾向性,使得他对江户文艺的关心,与对本国正统士大夫诗文感到空疏及对白话文系统的俗文学感到荒唐互为表里。

在《苦竹杂记》中的《蒋子潇游艺录》,周作人说:

八家之后的古文无非是不对仗的八股,这意见似新奇而十分确实,曾见谢章铤在《赌棋山庄随笔》亦曾说及,同意的人盖亦不少。我却更佩服他关于道的说法,道不可见,只就日用饮食人情物理上看出来。这就是很平常的人的生活法,一点儿没有什么玄妙。

又如:

麻花摊所制各物殆多系寒具之遗,在今日亦是最平民化的食物,因为到处皆有的缘故,不见得会令人引起乡思,我只感慨为什么为著述家所舍弃,那样地不见经传。刘在园范啸风二君之记及油炸鬼真可以说是豪杰之士,我还想费些功夫翻阅近代笔记,看看有没有别的记录,只怕大家太热心于载道,无暇做这玩物丧志的勾当也。

当然,周作人的这种沉浸在书本中写文章的做法,虽然创造出“文抄公体”的新式文体,但是却太拘泥于他人之文,势必显得自己的文章有些隔,题材有些狭小。

你可能感兴趣的:(大师果然不一般| 周作人抄书抄出新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