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我的痛苦不能和解”
2017 年 4 月 27 日,《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林奕含结束生命。
她生前这么说:
“当你阅读时感受到的痛苦,都是真实的,当你阅读时感受到的美,也都是真实的。”
“写作是一件很没用的事,我是一个废物。”
“精神病真的是很荒芜。生病的期间做了很多荒唐事,父母对我不能理解,失去健康亲情爱情友情,一无所有,很痛苦很痛苦,反覆自杀很多次.....我真的是只剩下文学了,我书架上的这些人很珍贵很珍贵。”
“我没有活着的实感,有时候我会觉得,在很久以前第一次自杀时,我就死掉了。”
她多年来患有抑郁症、躁狂症、创伤性应激障碍等等,常年接受精神科医师的治疗,访谈中谈到自己时她停顿了下,引用了精神科医师对她说:
“你是一个经过越战的人...”
“你是一个经过集中营的人...”
“你是一个经过核爆的人...”
网络上有一段她生前的采访,在她的访谈中,明显可以感受到她的矛盾与压抑。她说这本小说“是一个关于诱奸犯性侵小女孩的故事”,但她想要修正这个说法,“这是一个女孩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如同她小说中的思琪“不能只喜欢她的老师而要让自己爱上他,这样他爱的人对他做的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她说着胡兰成、奈波尔的事迹,虽然他们在生活上是一个糟糕的人,但不能否认他们在文学上的成就是令人倾羡的。她小说创作的初衷也是如此,书中的男主角引用诗文说情话的时候她认为是“真的美好”,但呼应的行为却又是“粗暴肮脏”,她想用文字的修辞和内容去表现一个痛苦的故事。
我想她在书的内页写上“改编自真人真事”除了她出于“恶意”的写作想让每个看过故事的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觉得只是个“故事”,更想表达的是在这件事上她一直以来的态度——既痛苦折磨、却又不断地合理化事件,去缓解自己的痛苦。既觉得屈辱难过、却又着实曾为之才华着迷。痛苦事情的发生,却又批判自己不该在这事件里觉得也有美好的部分。承认了事件本身对自己的影响,但始终无法接受受害的自己,也许在她频繁的就诊中间,她找到了一个让自己暂时“可以面对”自己的时间,但就诊并未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从她精神科医生对她的评价“越战”“集中营”“核爆”,一个词重过另一个词。或许“看医生”是一个安全、理性又正确的方法,而且有效。然而她并不是一个需要“政治正确”的人,大胆假设“看医生”只是她的另一种形式的防御,让自己在这样的防御中继续封闭自己。“文学”才是她真正的庇护所,通过文学她看到一个又一个无法用单一词汇描述的灵魂,才华横溢却生活暴躁,既美好又可恨,一如她矛盾的生活。在创作小说的阶段她不断地和她书架上的人对话、沉思,照着他们的样子照着自己的经历写出了“李国华”(小说中男主角的名字)。她给了自己一个交代,给了文学一个交代。
完成了这本小说之后,她说从一个小说的作者来说,“写作并不会让她升华,这个故事折磨摧毁了她的一生。”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屈辱的书写”“不雅的书写”,言谈间对自己依然充满了否定。
有人说是那段经历摧毁了她,让她走向了最后的自我终结。有人说是因为抑郁症的病发,让她走向了毁灭。有人说小说中的结尾暗示了她的死亡,小说中思琪因为精神病走向疯狂与毁灭。
现实中她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因病几次休学导致无法完成学业。在一次杂志采访中她说:自己不能和痛苦和解,她释放的方式就是去频繁的复诊、吃药让自己好起来。最终在饱受折磨了十几年后,她还是选择了结束。生活中像她一样深受抑郁症折磨而走向终结的人,每天每天都在上演着。
每当身边亲爱的人想自杀时,我们总措手不及,不懂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替他找回对这世界的希望。你要知道,他想结束不是生命,而是痛苦,他并不渴望离你而去。
致陪伴自杀者的你:“他想结束的不是生命,而是痛苦”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有多痛苦?难道我连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陪伴的过程并不容易,尤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相信一个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吗?这是一个很难的哲学问题,不过我的想法是,即使你可以决定自己的生命,也必须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但很多时候,忧郁症患者正在执行“自杀”这个行为的时候,他们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的。
Psychological today曾经回顾了一篇研究,心理学家请那些从金门大桥上面跳下去自杀(但没死成)的人,回想并描述“刚跳下来那一刻”的感觉。许多自杀者的反应是:第一秒是觉得真爽、解脱了,但再来就是后悔。
忧郁症是一种脑部血清素( Serotonin )含量异常的疾病,有些人的症状会伴随着知觉的改变,例如容易忘东忘西、很难做决定,有些人会有幻听、幻觉出现,甚至会有轻微的解离情形(也就是上面例子当中谈到的,一段时间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们也会变得无法控制冲动的行为,例如不断地拿头撞墙或想要跳楼飞翔,这个时候你会觉得那是他们“清醒的意识”吗?
当然,有些时候他们说话的方式很像在情绪勒索( Emotional blackmail ) ( Forward & Frazier,2004; 周慕姿, 2017 ),故意要引起你注意、以死威胁你达成他的需求,有时你甚至会被激怒,心想:“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就去死好了,不要在那边一直说说说!”当你真的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就真的会想“自己真的是没用的、不被爱的人”,转而真正的去自杀了。
说了这么多我们可以做什么呢?如果他就在面前拿刀要伤害自己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呢?
不要放弃希望,但不要说出期望
陪伴自杀的人是件很吊诡的事情,一方面你不可以放弃对他的希望,另外方面你又不可以把你的希望说出嘴巴来。当你跟他说“你会好起来的。”、“这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变好,你再多努力一下就好。”这些话看起来好像是给忧郁的人希望,但实际上,当他们做不到的时候,会有很多的罪恶感(于是他们自责自己的罪名又+1条:我果然是很糟糕的人,不断地让在乎我的人失望)
静静的就很好
很多人以为陪伴自杀的人,总是要讲很多话来开导他,但奇怪的是当你讲越多,事情不但不会好转,还有可能会言多必失。实际上,你光是在场陪在他身边、让他觉得不孤单,这样就已经很重要了。当你跟他的关系很深厚,这个“聆听”本身,甚至可能比一般专业人员还有效。
不要批评自杀行为
我们的文化里面,有些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习惯:用责骂代替关心。你感冒了,家人会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着凉;分手了朋友会说,就跟你讲过了对方是个烂人;所以当你看到一个人想要自杀的时候,你可能也会不由自主地说“为什么不往正面想呢?”
当你脑袋里面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可以思考看看这个比喻——如果有个病患因为肺部的疾病没有办法自主的呼吸,你会不会把他从床上摇醒、拔掉呼吸器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呼吸?
对于企图自杀后尝试自杀的人来说,有时候他们的行为并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而是大脑的血清素以及其他的激素交互作用异常所致——换言之,你可以想像某种程度上在他进行自杀行为的时候,他是被“灵魂附体”了。当你越接纳他,他才越能够冷静下来。
陪伴忧郁和有自杀意念的人,最煎熬的地方在于自我内心的挣扎。有些时候你甚至会被他的负面思考说服,你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这些都是常见的状况,这时请给自己多一点的弹性和空间。
最后,我想引用一段陪伴的志愿者所说的一段话作为结尾:“当前方的路还没有明朗的时候,我们要容忍『不确定性』;当你觉得好像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请相信,这只是个路口。不要急,慢慢走,你会看见下一个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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