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云录 第一章 叶氏孤儿 第二回

    叶枫眼见那汉子兀得扑来,后退一步,左手捏一剑诀,右手执剑自下而上画一半圆,剑尖直指来人咽喉。那人迫得势危,以右手弯刀在剑上一拨,借力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避开了这一剑,但颈上也多了道淡淡的血痕。那汉子跃了开去,心中大惊,料的这剑只需差得半分,此刻已有性命之忧,便不敢再轻敌,屏气默视住眼前这个少年书生。叶枫剑法虽不甚精,但家传的木叶剑法乃是曾祖叶好问集毕生绝学之所创,好问公是何等人才,他这套木叶剑法虽只有三十六式,但每一式都暗藏七七四十九般变化,叶枫在严父教导下,于这前十二式及其诸般变化已然了熟于胸,饶得他初临战阵,既无对敌经验,又无伤敌之心,否则一击既中,诸般后手纷沓而至,哪有那汉子喘息之机。

      此刻,黑皮汉子见自家兄弟一招就已落得下风,也从腰间摸出一柄单刀跃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将叶枫围住,但也不敢贸然上前出击。叶枫抬手在空中舞起一阵剑花,使出木叶剑法第二式,“无边落叶”,一束束寒光罩住全身,竟不落得半点破绽。一旁的“惊雷掌”文老爷子眼看双方动起手来,凝神运气,双手抬至半胸,平推出一掌。“青面龙王”忙脚尖一点,后退两步,将一口金刀挡在胸前,只感到这一掌看似来势绵绵,怎料后劲有如长江波涛,一浪翻过一浪,他直往后又退了两步,方才稳住下盘,胸口一团郁气竟半晌提不上来。“好一个“惊雷掌”!文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沙帮主口中叫道,双手举起金刀,两步一点,做劈空之势斩将过来,“二弟,你照看着姓柳的小妞,莫要让她带着“碎月玦”跑了!”那脸上有刀疤的汉子也自桌下掏出一柄流星锤,翻身击向柳平。柳平此时已振作过来,自包袱中拔出两柄短剑,身形轻盈,刺向来人。话说间,双方已打作一团,一旁的掌柜撕着嗓子大喊:“几位好汉,我是小本生意,好汉们有恩有怨还请到楼外了结!”一边拉拽着店小二去上前劝架。店小二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已吓得屎尿皆流,抱头就要往账台底下钻。掌柜的还欲再叫,黑皮汉子抬手甩出两镖,掌柜便没了声音。

    “惊雷掌”文老爷子脚下迈开八卦步,躲开沙掌门的金刀,手上双掌翻飞,口中大喊:“小兄弟,你快快去吧,此事与你无关,文老头今天欠你一个人情,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击出一掌。叶枫已将一招“无边落叶”舞得天花乱坠,一旁两人竟近不得其身,叶枫口中应道:“文老爷子,晚辈今天有幸与你并肩抗敌,你看我岂是弃友苟活之人!”黑皮汉子此时已看出叶枫剑法虽妙,但无临敌经验,自己四弟大可应付,提刀向叶枫进了两招虚招,双足一踢,来了一招“钻地龙”,挥刀砍向文老爷子下盘。“惊雷掌”虽然名震荆襄,但毕竟年迈力衰,前两日在长江中又中了青蛟帮的暗算,身中两箭,此刻箭伤未愈,又集中精力应对“青面龙王”的“翻江倒海刀法”,脚下一时不察,小腿上挨了一刀。幸得老爷子一生御敌无数,右脚提向“坤”位,伤腿一触即开,毕全力于一掌,径直拍向黑皮汉子的天灵盖,黑皮汉子顷时没了气息。文老爷子这一掌击出,周身没了防御,背上瞬时又挨了沙帮主一刀。文老爷子以掌拍地,弹身翻起,一口鲜血喷向沙帮主,挥出一腿,踢在金刀上,身子向后飞去。柳平见得爷爷身受重伤,心下焦虑,脚下乱了步法,敌人一击平锤击出,眼看要正中当胸。一旁的叶枫看在眼中,忙荡剑击去,他虽乏对敌经验,但天资甚高,料得对方这一锤来势汹汹,势在必得,若以剑直击,必然无法削其势,眼看柳平性命只在瞬息间,他急中施展开木叶剑法第七式“弯弓挂木”,剑尖直指疤面人右手手腕。对手这一锤要是挥将下去,柳平定然无命,但他这一只手势必断于叶枫剑下。疤面人来不及思索,抬手躲开叶枫这一剑,流星锤自柳平颈后划过,击开了柳平的发髻,但这一锤用劲太过,无法收势,带着他向后翻去,将一张桌子砸得粉碎。叶枫这一下兵行险着,竟收得奇效,叶枫上前一脚踢开流星锤,踏住敌人胸口,以剑尖抵于其咽喉,口中大叫:“住手!”

    沙帮主眼中被文老爷子喷了一口鲜血,此时尚目不能视,余下一人竟然不顾兄弟死活,手中翻起两把弯刀,就向叶枫袭来。柳平此时已回过神来,叫道:“公子小心!”,脚下施展开轻功,提起短剑飞身上前,替叶枫挡下弯刀。柳平的发髻被适才流星锤一击打散,此刻一头秀发飘扬,竟是一名女子。柳平此刻心中已打定主意,今日拼的性命不要,也要保叶公子周全,因此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对手一下子措手不及,竟被打得连退了几步,挥起弯刀护住周身,无法还击。叶枫看着柳平轻盈的身姿,竟然有些呆了,适才听沙帮主几人口中直呼“小妞”,他猜到柳平是女扮男装,此刻见到,却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柳平搏命的打法虽然上来打得对手招架不及,但毕竟实力不逮,对手稳住阵脚后,开始反击,眼看着柳平屡屡陷入险境,好在她的轻功胜于对手,数次都能化险为夷。眼下叶枫也顾不得伤不伤人了,情急之下,挥剑挑断了脚下疤面汉子的手筋,故技重施,又是一招“弯弓挂木”刺向弯刀客,解了柳平的围。

    沙帮主此时眼睛已经恢复,眼看顷刻间折了两名兄弟,胸中一股怒气陡生,舞起金刀,以力拔千钧之势劈向叶枫。叶枫看来者不善,不敢正面直接这一击,闪身让过,舞起木叶剑法第三式“秋风白露”。这一招是叶好问青年时所创,招式变化多端,大开大阖。沙帮主只觉得眼前皆是剑影,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周身无一处不被剑光萦绕,他心下一惊,挥刀弹开叶枫的剑,后退一步,骇然问道:“你是姑苏叶家的?叶远是你什么人?”

  叶枫不敢累及家父,也后退一步,收了剑势,左手仍然捏着剑诀,应道:“在下确是姑苏人士,却非叶家子孙,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沙帮主凄然笑道:“你这一招“秋风白露”是叶家祖传剑招,三十年前我见过一次,你又何须瞒我。看兄台年纪相貌,想必是叶家少侯爷吧。”叶枫默然不答,心下大惊,原来叶家和这“青面龙王”过去竟有纠缠,今日看来是凶多吉少,心下自恨过去不愿学武,未能把家传武学融会贯通,眼下这一关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沙帮主看叶枫不答,知其是默认了,心下也是一惊,三十年前,他还是少年,和师父师兄在这长江上做着没本钱买卖。有一日在荆州劫了一条客船,船上一青年书生以一柄长剑单挑他们师徒三人,他的师父师兄在这长江上纵横二十年从未遇到过这般敌手,那书生就是以这一招“秋风白露”在师兄身下留下了三十余处剑创,师兄心气极高,不甘受此羞辱,使出一招“天地同寿”想要与那书生玉石俱焚,那书生叹了一声“罪过”,轻描淡写地使了一招连他师父都从未见过的剑招,当心刺穿了师兄的胸口。那书生看着彼时还是少年的沙胆源,轻声说道:“孩子,今日且放你和你师父回去,将来你要是继续为非作歹,我叶某人必亲手为民除害。今日我杀你师兄,也是出于无奈,将来你功夫练好了,若要寻仇,我扫榻以待。”说罢,提剑在船梁上写下了“姑苏一叶”四个大字。后来,他四处问得,那人名唤“叶远”,是“吴国侯”叶好问之孙,他自料这些年武功虽然大进,又入了“青蛟帮”,在兄弟们的帮助下,去年趁老帮主断臂养伤之际,夺了帮主之位,但是想及今日武功,仍比不上当日的师兄,更遑论去找叶远报仇。眼下这个少年分明就是当年叶远的模样,想起三十年前旧事,心中胆战心惊,料想这人必是叶远之子,想必尽得叶远真传,若是如此,自己断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一个“惊雷掌”在边上,自己今日之事看来是要断了念想。来日方长,且回帮中从长计议。

  柳平此时已扑到一旁爷爷身上,“惊雷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更加年岁已高,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在旦夕之间。只见得“青面龙王”抬手向叶枫抱了一拳,道:“沙某人与令尊旧有交情,今日看在叶侯爷的面上,且放你离去。但“碎月玦”事关重大,兄弟我断不可空手而归,日后自当上门叨扰,往兄台莫怪。”叶枫面色不改,心下已是大喜,他自知以自己的武功,若久战下去,必不是此人对手,眼下有机会离去,实在是幸甚至哉。当即回了一礼,答:“晚辈自当恭候尊驾。”移步去和柳平一起扶起文老爷子,便要往楼下走去。

    “惊雷掌”这一辈子经过多少风浪,自知只要青蛟帮拿不到“碎月玦”,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此刻已是风烛残年,跟着他们徒增累赘,心下已决心要拼了这条老命为孙女除去眼前这一劫。他亦不露任何声色,抓起柳平的手,放到叶枫手中,悄声说道:“叶公子,我孙女萍儿就托付给你了。”言罢,不容叶枫细想,一掌将叶枫二人推下楼去,翻身运起全身内力,向“青面龙王”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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