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才需要八面玲珑,世家子六面玲珑足矣。
还剩两面,他们用来放自己的刺。
如果不是特意查了资料,真的很难把倪震和高晓松看成同代人。
倪震1964年生人,高晓松1969年生人,竟然还是倪震年长。
倪震出身优裕,父亲倪匡、姑姑亦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满门皆是风靡一时的琳琅人物。
高晓松就更不用说,自小清华园行走,家中长辈简直可以出一个顶级教授序列图。
这样清贵的家世,养出的也不会是凡品,端的是多才倜傥、恣意随性。
倪震早年间,就被香港媒体赞过一句“翩翩浊世佳公子”,如果给高晓松加个美颜滤镜的话,没有窝瓜脸的他大概也能当得起这句话。
少年成名、家世相似、经历趋同,再加上相对一致的精神取向和审美禀赋,两人一南一北,遥遥相望,不得不感叹造物神奇。
01
中国人的传统审美就是长袍马褂下,安放四平八稳。
年轻人能获得的最高褒奖,就是少年老成。
很长一段时间,公众没有准备好,对于忽然蹦出来高晓松、倪震这样的浪子,该做怎样的观感。
因为“规范”从来有迹可循,但是大家对“浪荡随性”,还没有建立出一套完备的评价体系。
倪震做过电台主持、专栏作家,甚至还做过演员。
他最成功的角色还是杂志主编。
1990年,倪震和邵国华、梁继璋共同创办的《YES!》杂志。
这本杂志有点像微博+卓伟+B站综合体,全面报道偶像、娱乐和时尚潮流,一面世便备受香港青少年追捧,销量节节攀升。
1997年,33岁的倪匡决定退休。
他卖出《YES!》杂志,成功套现千万,携佳人周慧敏移居加拿大。
倪震前半生顺风顺水。
名利、美人、财富,这些旁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东西,命运温顺地一一双手奉上。
他在里面挑挑拣拣、混不在乎,天真肆意恍若拿珠宝当弹珠玩的小孩。
浪子倪震,折戟在激吻门。
激吻门之前,他是香江佳公子。
激吻门以后,他是咸湿死渣男。
公开场合与周慧敏情深意笃,在兰桂却被香港狗仔拍到和女大学生夜店激吻。
一时间,舆论哗然。
倪震的激吻门证据确凿,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性。
事情发生后,周慧敏和倪震双双发表声明,解除情侣关系。
当年的两人的公关文,至今还被作为分手声明范本。
倪震在声明中坦诚自己“引咎分手”。
难得的是,他说了这么一句:
雨过天青不难,但可以保证暴风雨不再来吗?
我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很久,意识到我这次的错误并非如一些损友说是技术上不小心,而是结构上出现了明显的中年危机。
人都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好听的话多半是假的,大实话又往往很难堪。
在激吻门里,公众期待的戏码是,倪震必须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才算解气。
结果,他根本不配合这种戏码,双手一摊,自顾自说起了大实话。
我知道你们想看浪子回头的戏码,但我不一定能做到。
未来会不会继续犯这个错误,我自己也不好说。
我只需要跟枕边人道歉,不需要公众的谅解。
故事的结局是,在激吻门爆发后的七天,倪震和周慧敏宣布结婚。
大家总觉得风尘女都要从良一样,浪子必须回头,这样才叫圆满。
倪震大概亲身上场,为大家示范了一次,什么叫做死不回头的圆满。
02
把时间拨回到1990年的北京。
大二的高晓松,刚和老狼、赵伟、戴涛组成了青铜器乐队。
因为接到海南一家歌厅的邀约,高晓松去做了阵子驻场歌手。
结果返程车票不够,高晓松在厦门大学东边社暂住。
这一住,就住了半年。
这窘迫的半年里他写了《同桌的你》、《青春无悔》、《白衣飘飘的年代》,这些经历都被他写进了自己的书《如丧》里。
除了出唱片,高晓松还拍电影。
《那时花开》是他的处女作,第二部电影《我心飞翔》,由陈道明主演,获得了法国里昂电影节最高奖。
他做过广告人,为三星打印机做的广告,获得了广告人中国实战案例奖银。
太容易了,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斯巴达克斯人有个理论:所谓贵族的感觉,就是人脸上呈现出一种欲望满足之后的淡淡厌倦。
高晓松身上就是这样一种厌倦。
他拥有得太早,于是太容易挥霍。
就算是厦门那段最潦倒的的时候,都有姑娘给他送吃的、洗衣服。
兜里没几个钱,还是一副少爷做派。
从小就没有匮乏感的人,对于世俗里的成功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肆意和任性。
和倪震一样,高晓松也拿到过渣男认证。
这源于和歌手筠子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经历。
筠子自杀后,她的母亲发了一篇媒体公开信,斥责高晓松是感情骗子,利用筠子出唱片。
“如果大家还能相信我的话,受伤害的还有我和我妻子。
我们在为年轻、鲁莽和不知从哪儿搏来的名利付出代价。”
这是高晓松最后的回复,此后他再也没有对此表态过。
高晓松在《晓说》里的有段自我介绍:行装,偏爱黑色;内心,却仍是此间少年。
这话没错,《奇葩说》里面的高晓松做导师结辩,你可以感知到他言辞下情绪的脉络。
他的言论,什么不要买房啊、躺着赚钱啊、教育自己的女儿混日子啊,有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可笑之感。
仗剑走天涯,中年之后依旧心怀诗和远方。
辜负过姑娘、误伤过旁人、骂过傻叉,他真实又傲慢,理直气壮地坦白自己的浪荡和不负责任,坦白到让人无法再批评他。
03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讲过“酒神精神”的概念。
和日神精神的审慎、秩序、克制相对立,酒神精神是激情、享乐、不稳定,这种精神图腾在推崇正直、规则的东方文化圈里很难找到生存空间。
说起来,倪震和高晓松有点像21世纪的魏晋风流,他们的祖师爷是竹林里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嵇康、刘伶。
以天地为一朝,万物为须臾。
浪荡是本色,旷达是底色。
不管外界看法、旁人臧否,都走在自己的路上、践行自己的价值。
什么圆滑啊、世故啊统统放到一边。
乐时笑,哀便哭,死即埋我。
旁人的生命过程是从天真抵达复杂,他们倒着来,从成熟重返天真。
这或许才是浪子,能够称为浪子最本质的原因。
他们从不完美,也不屑于完美。
在浪子的世界里,永远秉持自己的原则,为自己的原则付出代价,也不失为一种坦诚——
尽管这份原则叫做: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