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记录】我不要丰收,只愿有一个合理的收成!
今天,老夏去园子里,22年的老果园一片葱茏,苹果才刚刚收拢花蒂,杏子已做青梅在枝头摇晃。立夏刚过,草木们都在蓄足了劲头生长!
但几棵参天的老杏树下,落了许多果实,青绿绿的惹人心疼。几天前的几场大风和冷雨,看来它们没挺过来。老夏蹲下来,拾它们在手心,毛茸茸的果实,一如安静的孩子,有一种恻隐电波一般自掌心流向心灵……
换作几年前,老夏一定会悲痛而不平的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
我一定会跟自己较劲儿,或者发狠心地求助,非要把所有问题弄明白,弄到水落石出,方肯罢休,晚上方能睡个好觉。
几年后的今天,再不会了!
我抚摸着掌心里的果实,仰望苍老的杏树,它有十个老夏那么高。
我想它站这里那么久,二十多年在这园子里开花结果,它一定是累了。每一棵树,与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自然老去的过程,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接管这片老园子的时候,前主人就坦诚地告诉我:你们要想好,反正它们产量是上不去了,树木都老化了(准确说是前16年透支了),要不你们砍伐了重新换新树……
老夏不想换新树苗,不是我等不起,是我更愿意接受它过往的时光,我愿意接受它们越来越衰老的事实。
而园子里这些苍老的树影,可以让人安静下来,一如我们看到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会自然心生敬畏。老夏的潜意识里,我欢喜所有朝气蓬勃的新生命,也敬畏一切上了年岁的老者,前者的活力让我鼓舞,后者的阅历让我沉静。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更看重后者,我以为当下的我们热血和冲动都略多了些,太多的人和事都在热血沸腾地“赶集”,我敬畏时光里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安宁。
21岁那年,老夏初为人师,一帮年长的同事待我如胞弟。与他们聊天,问他们工龄的时间,最短的一位14年了,年长的那位上海“知青”34年了,我一下子吓得不轻。
天啦!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做几十年,单调的做几十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儿啦!我在想,我能把他们几十年的那个零头做完就不错了……
我现在特别能理解所有年轻小伙伴们的心理:一辈子那么长,我干嘛就消耗在一个人一件事儿上呢?!
我那时候还不叫老夏,我觉着大学毕业的自己就像刚刚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那么大的世界那么多的事情一定要多有一些尝试。
甚至也不想去偶遇一场恋爱谈一场爱情,一辈子那么长,我干嘛那么早让自己束缚于某人某地呢?
总之,那时候年轻,凡事皆有可能,我怎么能甘心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板上钉钉的钉子,看着自己固守一处慢慢生锈,慢慢老朽?
最终,老夏在教师的行当里一不小心沉浸了18年,回想起来差不多是一口气很快乐很勤奋和充实地干了18年!
那段我生命里最精华的时光,工作上取得了一些成绩,同行与门生也不吝啬地给予了许多好评。
那个18年,也让自己触碰到了事业的天花板,我觉着自己再没有潜力和创造力了,接下去的时光应该就是顺理成章的等待自己慢慢变老,然后退休,安享晚年……
我忽然觉着18年时光其实都只是在履行社会的义务和责任,我尽管也热爱自己的职业,但本质上只是在尽职尽责做一个“社会人”的本份活。
我其实是想要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我想以我所爱,滋养我自己……
于是,我用了差不多三年时光来想自己未来的事,我问自己: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去何方?
当真想透彻了这些问题,我再静下心来总结18年前半生工作的价值和意义,我觉着最伟大的事是:那18年把一位心里原本装着无限可能的年轻人变成了可以安静并且快乐地做一件事的人!
我把它归结为:时光是最伟大的塑型师!
然后,39岁那年老夏彻底做了与过去的告别,名字也开始人称“老夏”。
这个年纪再由一座象牙塔里自我革命出来,然后把自己送上江湖的人,我知道热血沸腾、一时冲动、踌躇满志、志当高远等词语都不再适合我了!
甚至,“创业”这个词语都不再应该适合我,不是让一群初出茅庐的小伙伴脸红,就是让我赤颜。
当一个人过了不再能“装嫩”的年龄,又不够“卖老”的份,中间这个不尴不尬的年龄恰逢上有老下有小,有鸡飞狗跳和一地鸡毛,我知道直面的事实就叫“生活”!
于是,重返自然,却不会骑一朵白云逃走,安居于尘世,这是我可以过的生活!
那么,剩下的事,就是想透一个真相:生活是不可以靠“坚持”来维持的!
倘若有人勉励老夏说:再坚持一下,老夏!
那这句话的潜台词一定是——患了绝症未必就是死,你不能放弃,多活一天就是胜利,老夏!
那么,生活是什么呢?
它是生命的直接组成部分!
事业,一切形式的“事业”都不可以久远,一切伟大的工作都会“退休”,唯有“生活”会伴随生命的终了!
那么,老夏要的就是一种心甘情愿,乐意为之的生活,重返自然,安居尘世!
作为一种重返自然的生活方式,那么,剩下的就是——入眼,走心!
观自然美景,享自然美物,食自然美食,品自然美味,用自然美容,修自然之心!
剩下的事,就一切交给时光了!
一园子的老树,能给予我什么呢?
它们正是从22个春秋走过来的,22年只原地不动地干了一件事,心随四季,开花结果,那是它的生活!
难怪它不惊不喜,难怪它不在乎一时的得失……
每年夏天,其实老园子里都会落下好多果实,如果换作人事,那应该就叫做“流产”的果子,没等到成熟!
而从自然的角度来说,这都是自然里最正常的现象:所有的种子都发了芽,所有的枝条都开满花,所有的花朵都结了果,所有的果实都熟透了……
这是一个农夫们都会觉着不可思议的结果,堪称自然逻辑的荒唐!
所以,每一年的秋天,老夏从来只有一个安宁的想法:我不要丰收!我只要一个合理的收成!
有了这种准备,我看见虫子们偷袭了我的果子,看见鸟雀们光明正大啄食我的果子,我说:别慌张!您用完了挪挪地就行,吃不完的留给我就成!
是的,我总觉得大自然自会给我剩一枚果子的!
而事实上,它真是这么好的待我的!
每年夏天,尽管只有几棵老树,园子还是赐予老夏吃不完的杏子;
秋天,它赐予老夏吃不完的苹果,我还用它们熬制很多三十年老味道的果丹皮,用它们酿制很多果酒和果醋,甚至做够喝大半年的果茶……
甚至,我还用园子里的花朵和苹果给太太和孩子们做够用一年的苹果系列护肤品……
甚至那些枯死的老树,还给老夏奉献了无数带着年轮的手绘板,杯垫子;实在没找到灵感的部分,可以支撑我们一年很多次的果木烧烤……
多有趣的事儿啊!
为何一定要追求不合逻辑的全面丰收呢?
有限而合理的收成,照样可以挖掘出它无穷无尽的价值啊!
所谓有限,所谓无限,所谓有涯,所谓无涯,不过如此罢了!!!
——老夏手工社·自然生活研究院2018.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