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之后,家里的每一位长辈都开始为他张罗介绍对象,不胜其烦的他甩下一句话:我自己带个回家还不行吗。
三十岁的时候,老一辈已经高挂战旗,偶尔问一句:以这次是认真的吗?
南方某地的习俗,带女朋友回家长辈都得封个红包,当这个程序重复十几次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他的伎俩。
三十三岁,他结了婚 ,老婆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
一年之后,儿子出生。
一直把他们当做幸福家庭的典范,六年之后的某一天,他对我说,结婚后第一次觉得幸福是在儿子出生的时候。
我愣住,他重复一遍
怒气都来不及掩饰,直接问他:你怎么这样说?
他反倒无比真诚:是真的。
其实他大概不知道,怒气并不是因为他的说辞,而是怪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的初恋是家里大家最心知肚明而又讳莫如深的一段往事。
分手的时候是上个世纪90年代,女孩子为了挽回他,悄悄爬上火车辗转好几趟,四五十个小时下来,到了他所在的小城,在火车站巴巴打个公用电话,问他是不能来接。
他到了车站买好了回程的票,又把姑娘塞上车。临走时候说,已经跟你家里联系了,他们很着急,别再来了。
他从没告诉我,女孩子当时是怎么样的表情。
也想咬牙狠心问问他,这么过分的作为有没有后悔过,终究因为他不肯透露女孩子的狼狈而作罢了。
经典而俗套,小姐与流浪汉的故事,毫无疑问的相爱终究没敌过所有必然的辎重与障碍。
然后在要不要怀念、该不该忘记的纠结中,20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大学志愿填来南京,他是家里唯一一个跳着脚反对的,说南京是大农村、南京话其脏无比、南京的天气变态至极……
但当我真的来了之后,他又是唯一一个、细细跟我介绍有什么地方风景不错,有什么小吃让人欲罢不能。
他告诉我,鸡鸣寺求的签很灵验。我屁颠屁颠跑去,第一时间就发短信告知他。电话随即闪进来,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问我,你真的去了?有没有看到砖墙上刻的《心经》,有没有觉得奇怪明明是庵堂却叫“寺庙”,知不知道为什么墙被粉成黄颜色,站在药师塔上看到了什么……
他说,燕子矶值得一看,是清帝每每下江南的必到之地,站在崖顶,看前面扬子江浊浪排空,回头是苍山幕府,终于知道什么是物我两忘。我爬上崖顶之后打个电话给他,笑他果然心怀天下,有格调。他贼贼的说,你没看到边上石碑上刻的字吗,小心点,“一倒一个”。
梅子成熟的时候,周末他会发短信告诉我,紫金山风景不错,栈道上还会有卖腌梅子的婆婆,透明玻璃缸里泡满青油油的梅子,特制的筷子很长很粗,你挑好了就夹给你。五毛两个已经觉得好贵。我去的时候,老婆婆早已不知去向,也没有了卖新鲜青梅的小贩,气鼓鼓的买根冰棍吃,他又发短信过来,告诉我梧桐树容易生虫,黑魆魆肥嘟嘟的毛毛虫一不小心就会掉在冰棒上 。
秋天的时候,他告诉我,曾经在一个周末外出游玩,晚上回程等公交的时候,风吹着地面落下的梧桐树叶,刷拉拉刷拉拉,突然就感觉到是异乡了,还用了两个特别文艺的词,寂寥、萧条。
第一个被冷呆掉的冬天,他还恶趣味的问过我,有没有觉得穿着湿裤子,冷都不足以形容,是赤裸裸的“冻”。我囧。
我一直都懒得吐槽他,记这么清楚,难道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不喜欢南京吗。
今天忍不住要吐槽是因为,我在朋友圈发了几张黄叶和红叶的照片,而已经在广州定居二十多年的他,看到之后给我发了个消息:
现在的广州,有点像早春的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