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对于现在的四十好几的哈明来说,早就是一笑而过的话题。他每天重复过着上班下班接孩子,被老师喊去训小孩或者就是听妻子成天的抱怨。所有人都很忙,如同蝼蚁般整天为了以后的生存忙碌,而又碌碌无为。
单位里,忙碌一天的哈明又想起女儿要求他照顾的小仓鼠,早上起晚忘了喂。他匆匆回家发现小仓鼠已经不见了,妻子在洗漱间做着面膜。他问妻子,妻子不以为然的说,扔了,老是叽叽叫个没完。哈明本想问扔哪了,但又放弃了,或许可以明天到宠物店买一个差不多的,女儿或许不会察觉。到周末女儿才回家,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挑。他现在是要把家里再收拾收拾,如果超过三天没有打扫卫生,家里绝对引来一堆老鼠。夜晚随着一盏一盏灭掉的灯光,渐渐沉寂下来,如深渊般,笼罩着这片小城市。或许命运之神的青睐,抛出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又被掩盖了起来。
凌晨刚过,哈明醒了过来,上完了厕所喝了口温水,他真的很累,墙上的镜面呈现着他中年的模样,虽未秃顶,但沉重的眼皮看起来又老了十来岁。梦想又在他的眼前忽闪而过,他本不该如此,“我想要过我想要的生活”,他喃喃自语道,“哪怕很是短暂”。
清早,他喊起妻子并做好早餐,并告诉妻子公司派他要出去出差几天,正好回来那天就自己正好去接孩子,跟妻子交待好他的行程,便匆忙赶到公司请假。一切就绪,他带着自己昨晚订好的计划,乘坐高铁准备向上海出发。他什么衣物都没有带,准备好的行李放到寄存服务中心,只是不想让妻子怀疑。
坐在G字开头的列车里的哈明,此刻只想着让自己余下的人生充满一丝的趣味,他从未去过上海,在他年轻的时候曾多次向往过上海,这个被称为魔都的城市,他想在这边,更是向往这边生活。但现在,他并不想脱离现在的家庭和现在的工作,这里很安稳,他习惯了这种安稳,但同时他也厌恶这种安稳,也始终脱离不了现状。哈明现在在逃离,仅仅只是想体验下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事情,不给自己余生留下遗憾。
列车经过滁州,穿过半个江苏到达上海东站,下车的人如洪水般流向各个出口。哈明如洪水中的一颗水滴,开始随波逐流,出了站口,他像回来二十岁时一般,环顾四望,漫无目的的行走,看着一处高楼非要像孩子般数清楚楼层,尝试了三遍始终没能确定是多少层。
夜晚对于上海而言比早上更为热闹,到处如同庙会般,哈明走了一个下午,但他丝毫不觉得累。他从手机地图里找到一家音素酒吧,顺着指示路线,找到这个酒吧,站在酒吧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进去。
酒吧里,如同人体的心脏般顺着音乐的节奏,一群人跟着摆动自己的身躯,哈明隐约中触及到自己的心脏也在顺着人群摆动的节奏,扑通扑通的跳跃着。
他找了一处人群密集稀少的地方坐了下来,酒保冲他微笑,他礼貌的回应过去。服务员上前询问,先生,你需要点什么?哈明望了眼酒品菜单,也看不明白这些酒的名字都是哪些寓意,环视了下价格,哈明选了价格中档的那一块。酒很快上来,哈明正想品尝一番,一个陌生女子闯了过来。
“第一次来?”陌生女子发问。
哈明点了点头。
“我是说大叔,你是第一次来这种环境吧。”女子笑着提高着声音的分贝,她拦下服务员,“这边再来一杯‘深水炸弹’。”女子喵了一眼哈明,熟练的点着一根烟,“要不要来一根。”哈明没说话,摊手拒绝。“你不是等着谁吧,还是来寻找刺激的。”陌生女子的对着挑逗着说。哈明再次摊手,笑了下缓和气氛:“你并不了解我,又何必装作什么都知道呢?”陌生女子的酒到了,女子用手挡在哈明嘴前,另一个手举起杯子,喝起来。陌生女子再次放下杯子,杯中酒已剩过半。
“这种酒,喝起来很够味道,也不冲,但酒精浓度很高,它只是通过别的味道骗过味蕾,进去胃中后的它,便会翻江倒海,所以才叫‘深水炸弹’。你刚刚点的也是这一杯,你应该第一次来这种环境,因为你身上一点没有这个地方的气味。我没说错吧,大叔你应该有家庭吧,是受够了家庭的琐碎所以才来这种地方吧。”陌生女子说道。哈明没有正面去回答她,看着杯中的酒,轻轻的抿了一口,“你说的对,这酒确实很有冲劲,一不留神可能就醉了。你对你自己的判断太过去自信,有时候并不会对自己太有利。”
“成人才分利弊,我是小孩子,我只看对错,做我自己觉得对的就可以了,你说是吧,大叔。大叔你怎么称呼?”
“哈明。你呢?”
“我叫小红,就是小黄,小绿的小红。”
“真名呢?”
“先不告诉你,看你够不够资格让你知道我的真名。”小红举起杯子,示意喝上一杯。哈明顺从了她的意思,就跟着喝了一口,一口后,他听着小红不停地说着,始终抓不住她说什么。接着又听到酒杯碰撞声,他知道又要干杯,喝完第二口,他完全失去知觉。
第二天,哈明醒来,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小红全裸着在他身边睡着。他忘掉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但又隐隐约约记起跟面前这个女子发生的一切。小红也醒过来,哈明想说什么,又顿了下,问,这是你的家。小红睡意朦胧地点了点头,凌散的头发搭在胸前,一股少女般的可爱,让哈明不知所措。“那,我去,弄点吃的?”哈明试探性的问。小红继续躺下去闭着眼睛懒散地说,“冰箱里就有,千万不要出门。”
哈明起身,简单洗漱,现在他满脑里想着妻子。他不想毁掉自己的生活,回头轻瞄一眼小红,心中又是一种不安感。哈明打开冰箱,里面全是香肠鸡蛋鱼子酱这些东西。他简单的把这些食物过油轻炸,做一份相对营养丰富的早餐。小红闻到香味起来,对于哈明的厨艺,小红很是称赞。
早餐结束,哈明收拾一番,决定告别。小红问他,可以不走么?
“其实,我不能不走,何况我们两个人年龄并不合适。”
小红从哈明背后搂住了他:“你可以走,但我希望你可以再回来找我,我名字叫Clotho(克罗托),你一定要记住哦。”Clotho放开了哈明,并给他一个长方体的金属条,“这是我房子的钥匙,这里是广安小区1栋1单元704号房,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哈明接过钥匙,说了一声谢谢款待便离开了。
哈明决定放弃继续待在上海的打算,现在就动身回家。在高铁站台,他又重新端详了Clotho就给他的钥匙,更像是一种带符文长方块。哈明不会再回去找Clotho,便顺手将手中的钥匙扔进垃圾桶。坐上车后,他给妻子发了个微信,说要提前回家了。
回家后,哈明又准备好了和之前一样新小仓鼠,后天接女儿回家,他提前回来给妻子买个一瓶香水。此刻家里空无,哈明第一次觉得家庭倍感轻松,他躺在沙发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后,已到傍晚。他想妻子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便换了睡衣,看了下微信,妻子始终未回复,也就先扔下手机,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哈明放着热水,注视到镜子里的自己,他不敢相信镜子里的年轻人是自己。他狠狠捏了下自己,很痛。用温水使劲地搓揉自己的面部,之后还是那个年轻的自己。这时,哈明听到客厅的门开了,他猜是妻子回来了,他想告诉妻子这一奇怪的现象。哈明走到客厅,发现回来的不仅仅是妻子,还有女儿和一个中年男子,而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哈明自己。哈明有点恍惚,他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家庭打声招呼?但大家根本没有感应到年轻哈明的存在,年轻的哈明望着这一家三口不管怎么大声的吼叫,大家都发现不到他的存在,看着这个家庭和睦的夜晚,便放弃了挣扎。他望着中年的哈明忙碌着拖着地板,收拾妻子和女儿乱摆放的鞋子与外套。哈明第一次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忙碌,是那么卑微,且又任劳任怨。
这里已经不属于年轻的哈明,他需要再次回到上海,要找Clotho询问缘由。他需要搞清楚,现在的我是谁?又属于哪里?
哈明顺着Clotho给他留的地址,找到了广安小区1栋1单元,但在7楼始终找不到704房牌。他很着急,隔壁703一住户开门,应该是准备出门扔垃圾,哈明迎上去,准备问他,对方却先问:“你是找704的吧。”哈明心里一惊张着嘴巴压住声音点了点头。对方很不解的说,“这里没有704只有三户人家,你已经是第十好几个来问704号房了。”哈明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现状,便不再说什么,忽然他望见墙壁上有一个长宽大小一公分的凹洞。他用小拇指伸进去,这个可能就是Clotho留给他钥匙的锁,但钥匙早就不知所踪。
上海,一个被称为魔都的城市,这里的热闹从来不分昼夜,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哈明举目眺望,在这里,他除了年轻以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