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部荡》第三十三章

老部荡第三十三章一一一曾有乡野说书人

鹧鸪天

走巷穿街曲艺人

胸怀天下善其身

一方醒木敲今古

三句开篇定厚坤

评世道,挽风云

亦然演义亦然真

杨门女将须眉怯

水泊梁山浩气存


去年夏天,回家乡看望母亲,下车后途经红旗茶楼,有喝彩声起,掌声不绝。走近观看,有一清瘦老人端坐木凳,前面方桌一张,桌上放有一个搪瓷杯,一方惊堂木。老先生手拿折扇,青色短衫,半尺长须轻飘,头发花白,双目有神,眉浓额宽,正精神抖擞地在给一群老人说评书呢。

电视中的一幕在偏僻的乡村上演,让我惊叹。进屋找了个靠边的椅子坐下,聆听先生说书,正讲到《薛仁贵征东》的第十四回:薛礼三箭定天山,番将惊走凤凰城。诗曰:仁贵威风谁不闻,东辽将士尽寒心。张环何独将功冒,到底终须玉石分。老先生一拍惊堂木:但听王新鹤叫声“哥哥,待我上去会他一会”,薛贤徒道“须要小心”,新鹤应诺,催马上前叫道“嗒!白袍小将休得猖狂,待俺来擒你!”,仁贵抬戟横指,大喝道“呔!来者何人?我戟下不刺无名之辈”……噗刺!一戟将敌将刺于马下,……三将催马上前,群战薛仁贵,这仁贵好不厉害,一条戟如雪花飞舞,又像莽龙缠身,敌住三人,杀得天昏地暗。薛贤徒使劲紫金枪望着咽喉便刺,王新鹤舞动白缨枪望着胸前刺,王新溪使动大刀照天灵砍,仁贵全不在心,搁开枪,架开刀,越战越勇,双方将士战鼓轰响,喊声震天,四人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败……正沉浸在惊险的故事情节之中,忽听一声惊堂木响起,先生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年前就听云洪兄介绍,家乡还有说书艺人,名为苏连山先生,偶到茶社说评书,若写故乡旧事,应将此事记之,这也是一种乡土文化传承,只是随着文艺传媒与网络的发展,将说书文化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只有一些老人喜欢听老书了。听到云洪兄介绍苏先生之名,我大惊。新化五队的苏连山老大哥,他的夫人徐云珍与我同姓同辈分,拜我父亲为义父,我们两家一直当亲戚走动的。连山哥与我父亲特投缘,小时候常听父亲与他谈古论今对诗词,可惜的是,那时候年幼,听他们谈话却不明其意,十三岁我便到石首读书,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说书的就是苏连山先生,家住新华五队,世代务农。苏先生字尚鑫,1948年出生,幼时从师刘春堂老先生,后从师名宿徐用贵老先生,熟读四书五经,十里八乡颇有才名。书法遒劲有力,善柳体正楷。象棋能攻能守,擅马踏八方。诗词清新隽永,口才妙语连珠。淡泊名利,耕读传家。年轻时曾到藕池油毡厂工作二十年,如今古稀之龄,三子一女都已成家立业,他仍与老伴在家务农,舍不得离开故土,偶尔到红旗茶馆喝茶。

上前与苏先生相认,他立马记起我这个小舅子,感叹时光易逝,当年的小毛孩如今已不惑鬓斑,随其到他家小坐,老姐欣喜不已,忙着招待我这个比他们第三个孩子还小的义弟。他们家还保持着三十年前的旧貌,背北向南,屋后修竹苍翠,左右松柳成荫,屋前晒谷稻场,场前菜园青青,两条老牛静卧柳阴,一只小狗摆尾迎客,十多只母鸡悠闲散步。有葡萄藤爬满厨房走道的木架,有桔子挂满枝头,有栀子花香从蓠笆墙飘来,有菊立于墙边,有蚂蚁爬在墙角,有蝉鸣于树稍。天上白云朵朵,旁边池塘有荷莲争妍,这就是我平生向往的田园生活啊!

与连山哥交谈有一种丰富的营养,很是佩服他的满腹诗书与流利的表达能力,他前几年脑部有病,所以基本上不能脑力过度了,未能与他将上几局。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便请连山哥到家里写对联,还记得他为好友万心福先生挽联:爱诗词,好歌赋,闻名四方。精裁剪,勤耕耘,含笑九泉。

老姐不识多少字,却能背诵连山哥年轻时在藕池油毡厂上班写的一首诗:

上料工种下品油,傍做金毡度春秋。不急不懒江湖客,无家无所自在求。常伺台前来出锅,浓烟滚滚却封喉。喊声三更来上料,狂风暴雨岂能阻。

工作之余,连山哥除了读书写字,再就是喜欢下象棋,他棋艺高超,十里八乡鲜有对手。

棋:闲敲棋子楚汉争,两军对弈界分清。方寸之地斗心智,刀光剑影隐江陵。村野贤士引为醉,朝映彩霞晚照灯。静观岁月随风逝,迷在局中何为静。

谈到说书,连山哥说是从收音机中,听评书泰斗袁阔成先生的节目自学的,80年代的时候,他是用收音机中的袁先生的评书下饭的。“古有柳敬亭,今有袁阔成”,袁阔成先生是一座丰碑,因其家学渊博,功底深厚,成为一个传奇。

连山哥喜欢讲的评书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说岳全传》,《隋唐演义》,《三国演义》,《杨家将》,《呼家将》,《三侠五义》,《水浒传》等。

西江月:世上生意甚多,唯有评书难习,紧说慢讲非容易,万语千言须记。一要声音班亮,二要顿挫迟疾,装文扮武我自己,好像一台大戏。

这是对说书技艺的高度概括和总结。连山哥说前人的经验是宝藏,说透人情方是书。评书不同于小说,它讲究主线清晰,故事连贯,一线穿珠,不易跳动过大。刚有刚的好,柔有柔的优,刚柔宜并济,处处把人扣。快而不可乱,欢而不可浮,慢而不可断,疑而不可犹。

石首城区有老街名“猪行”,在槐树堤居委会八一迎宾楼附近,顺“丢家院”的长江大堤下坡往东,与中山路之间的一条横街,曾是石首源远流长的文化老街,历来有说书唱戏的艺人在一间间古香古色的木楼间献艺,观众多为中老年人。很多从乡下到城里的有点文化的农民,都会在此条街歇脚,吃一碗面条后,在茶楼泡一壶茶,听一段评书或是看一出戏曲,给劳累的身心增加一些愉悦的色彩。

家乡的说书先生越来越少,听书的人群也越来越少,但那些伴着几代人的故事与人物,在那些知识面广,记忆力强,语言精练,描述得体,机智幽默,潇洒自如的说书人口中,远比电视电影演得生动难忘。

你可能感兴趣的:(《老部荡》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