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算命（22）：剪彩

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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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太走后，胡瞎子仍然盘腿坐在地上，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用火柴点上。这时候，老屋寂静一片，除了火柴呲啦一声响外，再无其他的声音。胡瞎子抽着烟，脸色被吐出来的烟雾遮住，看不清神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连绵不绝，紧跟着鞭炮声的是高音喇叭，里面播放着激动人心的《迎宾曲》，然后是小孩子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声，中间夹杂着汽车长时间鸣笛的声音和不绝于耳的吵闹声。整个山村好像都被裹挟进在这股声流中，不能自拔。所有的公鸡开始集体打鸣，母鸡咯咯下蛋，鸭子嘎嘎的跑来跑去，黑猪白猪在猪圈里练习跨栏，而且真有那么一头两头跨栏成功，黄狗则汪汪汪的对着某个方向叫个不停，当然光吠叫还不足以体现它的价值，于是它又开始跑起了马拉松，希望能找到声音的源头。唯有老水牛是沉默的，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继续低头吃草。

山村的树和田里的稻子也是沉默的。它们学着老牛的样子，一言不发，默默的注视这一切。而山里的飞鸟和走兽们则远远遁去，如此巨大复杂的声响，它们好久都没有经历过了，这让它们想起了当年人类闹饥荒的时候，对它们来说，那是腥风血雨的日子。

胡瞎子也觉得吵闹，他起身把门关了起来，想要将这股声浪隔绝开来。可他终究没有做到，残破的木门压根阻挡不住声浪的进攻。不但挡不住，而且声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胡瞎子知道，这是县里和镇上的领导到了，马上就要进行剪彩仪式了。

今天是村里公路通车庆功剪彩的日子。村长早早就通知大伙儿去参加剪彩仪式。按照村长的说法，这是全村最隆重的大事件，只要能动的，就得必须都到现场去。尽管是这么要求的，可还是有一些人，留在家里，去干自己的农活。村长也没办法，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狗日的，没出息。

村小学也都放假了，校长组织学生们，用红纸、黄纸和绿纸叠在一起，剪成三色的花朵，人手两朵，站在公路两边，等领导的车通过的时候，双手挥动，整齐划一的大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当然，这些事情早几天就已经排练过了，小孩子只要不上课，你让他们干什么都行。所以，排练起来特别积极。等到今天正式上场，小孩子们更是喊破了喉咙，舞断了手臂，那架势，校长看着都在心里犯嘀咕。

列队欢迎的事情，主要是三年级以上的高年级学生组成，还有些低年级的学生，没什么事情可干，就撒开了脚丫子在大马路上跑来跑去，当起了哨兵，从村公路跟省道接头的地方开始，远远看见车队从省道上开过来，就回头憋着劲喊“车来了车来了”。然后一个个向村公路的终点，也就是村小学门口传递。剪彩仪式就设在村小学的操场上，列队欢迎的学生和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等在那。

胡瞎子没去，因为他一个瞎子，向来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村里有点什么热闹事情，一般都是翠兰出面，他自己窝在家里躲清静。今天，翠兰也早早去了。她不光是去看人家在台上剪彩的，而是自己也要上主席台的。所以，她特地换了身衣服，把前两年胡瞎子送的一件呢子大衣给穿上了，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那件大衣是胡瞎子在省城的一个战友送的。因为他老婆身材走样了，穿不了就送给胡瞎子。胡瞎子觉得翠兰能穿，也就拿回来了。虽然是旧衣服，可就穿过两回，跟新的也没什么区别。翠兰试了一下，挺合身的，为此翠兰还高兴了好久。平时都收在衣柜里，舍不得拿出来穿。

翠兰今天是作为村里修路积极分子被表彰的。剪彩仪式是镇长主持的，县里领导上台讲了话，大伙儿也听不太明白，到底在讲些什么，只是由村长带着，在底下使劲鼓掌。县领导很满意，最后说，乡亲们太热情了。大家又一通鼓掌。当然，鼓掌的高潮还没到，真正达到高潮的时候，是表彰翠兰他们的时候。一共有五个人，翠兰是唯一的女代表。等镇长宣布请他们上台领奖的时候，底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翠兰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到耳朵后面去了，低着头不敢看下面。镇长笑着说，女同志不要害羞，这是光荣的时刻，把头抬起来。

于是翠兰才把头抬起来，县领导伸出手，翠兰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要跟她握手。翠兰赶紧把手放到背后，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才握住领导的手。领导笑着说，听说你修路把腿都摔断了，现在好些了没有？

翠兰点点头，不碍事了，能蹦能跳的。

领导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代表县委县政府祝贺你。

翠兰的脸就更红了。

颁完奖状，本来还有奖金要发的。这时候，镇长跑过来对县领导耳语了一番，县领导点点头，表示了同意。镇长说，由于时间关系，奖金就不发了，回头请村长代领了转交给获奖者。下面，我们进行今天最重要的一项议程，请县领导为我们的公路剪彩。

翠兰走下台，摸摸手里的大红奖状，心里甭提多高兴，这可是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拿奖状呢。而且，刚才听说，还有奖金，不知道有多少呢。翠兰一心想着自己的事，都没注意到后面剪彩的热闹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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