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18 周一 千年漫步 《天下皆白》

沧海茫茫，我为孤舟。霜竹悠悠，谁诉离愁。歌一曲秋雁初飞，唱不完千般深情。何处倾觞酹（lěi）酒，峭影独立，江上晚来风。夜入深，月华皓，一叶扁舟尽逍遥。山无尽，水有情，寥阔江天数点星。半窗疏影，一梦千年，六朝烟雨，盛世挽歌，恰似朝花夕落，轻点江漪。拈（niān）叶细看，落枫丹红露湿衣。任沧桑陵谷，时过境迁，岁月的流云不曾消散，尽随指尖笔墨，挥洒于九夏山河。大家好，我是主播明一，一周一度的千年漫步在这里与你邂逅，与你携手，共看秀丽江山，沧海更迭（dié）。

---

安王二十一年冬，江汉落雪，木叶凋零。阳城之上，一人缁（zī）衣白首，掌中紧握半弧玉璜（huáng），立于风雪城楼之上，身后是百余弟子与阳城万千黎庶。

鄙名孟胜。

年少家贫，佣耕于山野。短褐之衣，藜（lí）藿（huò）之羹，朝得之，则夕弗得。素闻儒墨为当世显学，儒者虽言仁爱，却以礼分贵贱，墨者兼天下而爱之，深孚民望，乡党周遭多为其徒。吾自为黔首，知藜藿虽贱亦不可薄，其志与墨一也，遂拜至楚地邓陵氏门下，潜心求教。默者思，言则诲，动则事，使三者代御，必为圣人。岁至壮年，有幸得见师祖，与论今农桑所用机巧器械，深感几何筹算之天志非吾等所长。而勤生薄死，殉身赴义，摩顶放踵（zhǒng）利天下为之，此师祖所授，乃墨者之大义，吾后辈人当省身谨记，战战兢兢，世代莫敢违。

师祖既没，巨子禽滑（gǔ）厘（lí）未能孚众。墨者一离为三，有相里氏、相夫氏、邓陵氏诸子，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zī），以觭（jī）偶不仵（wǔ）之辞相应。取舍互异，而皆自谓真墨。《诗》云：“兄弟阋（xì）于墙，外御其侮（wǔ）。”今诸侯相斗，百姓疾苦，墨学之说尚未救民于水火，而墨者又三分，自别兄弟于墙外，吾深为之扼腕。及长，师邓陵子传位于我，嘱以振兴墨学，行非攻于四海。吾殚精竭力，率数百子弟奔走四方，止不义之战，唯恐托付不效，泉台之下无以昭告先师。

昔时，荆楚阳城君与我有故，托令我守阳城以待，毁璜以为符，期曰：“符合听之”。悼王薨，群臣杀吴起，兵于丧所，阳城君与焉。楚之法，加兵王尸者，族。连坐者大小七十余族，阳城君亦在其列。阳城君走，荆欲收其邑而兵临城下。弟子徐弱谏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于世，不可。”

然吾念及先师教诲，墨者，约也，信也，义也！吾于阳城君非师则友，非友则臣。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求贤友必不于墨者，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士为知己者死，吾虽身死，可使墨者之义存续于世，有何不可？宋有田襄子，为当世贤者也，吾将巨子之位属之，何患墨者之绝世也？遂与弟子百八十人决死于城下。

后有人言，吴起亡后，墨家决意入秦。

或许吾殉节之志感于上天，泉下未几，泥骨未消，前世之忆尚存而复还魂于世。念及以死人之躯归见族门，必乱天和，遂隐匿山林，樵采为生。棠棣之华，鄂不韡韡（wě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虽身为邓陵氏之墨，犹感念余脉同胞之后继，尝问学于市井，得知吾系虽衰，相里氏一系日显，天下墨者流归于西，心甚慰矣。

亦闻道家子休之言：“腓（féi）无拔，胫（jìng）无毛，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墨子虽能独任，奈天下何？” 呵，可笑我墨氏之崇，岂需汝等怜悯之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chú）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吾为巨子时，弟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什么公孙名家，什么鬼谷纵横，不过是搬弄口舌，巧言令色之辈！只会搬弄些坚白石离，同异是非之谬论，于天下何益？于苍生何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固有楚欲寇宋，师祖穷攻守之术而拒楚。四代墨家巨子以身殉节，此乃大义，未曾辱没先师遗志！

又百年矣，盈亏不见，流水不止。吾沉睡日久，终复醒焉。此强秦之世，秦王谋扫六合而统神州。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游侠剑客均以刺秦为己任，慷慨赴义，后继无数。吾惑矣，墨氏之秦，怎致法家为尊？踽步田野陌上，见二子争辩儒法，笑问孩童，可知墨氏之名？而童稚戏言，“今天下皆白，唯君独黑尔。”

吾顿然憬悟，《墨子·非攻》论：“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今人不知是非，而多谓非之于是，以令其是非颠倒，可谓同理乎？天下多行不义而吾墨者独行大义，竟也为肉食者所罢黜？法家明法以革天下，以兵战克强以求天下合，为顺天下之势；吾等墨守成规，刻意非攻而阻天下变，却使战无止境，岂非大过？

孟子曰：“墨氏兼爱，是无父也。”

吾，知矣。非师祖之道谬也，而今之世不适矣。

大同世界，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人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谋用是作，而兵乱四起，此谓小康。“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行走江湖，义字为天。墨学之精髓，虽不被庙堂所纳，然四海之大，可容吾墨者侠义存乎？以弱胜强，以侠制暴。“虽千万人，吾往矣。”置生死于度外，明天志以护羸（léi）弱，此真大义无私者也！当为后世所效。

笔辍（chuò）至此，吾依稀犹闻，那萧萧易水之上远行筑歌，犹见青简上默默书刻之玄衣身影，那身影天地独立，逆风侠行。

---

秋来春去，谁怜冷雨残荷，韶（sháo）华白首，不过浮生一阙。人生一世，蜉蝣天地，白云苍狗。待到功名枯朽，繁华落尽，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为弃者，一点执念而已。今天的千年漫步就到这里，我是主播明一，代表编辑风居沧溟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期再与你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