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文,文人的诗

诗人的文,文人的诗_第1张图片
题图,王文兴在“小牢房”写小说

现今的偶尔,若读到一个人的文章片段,读出了诗味,定会兴奋地反复回看,同时,一字一句默念着,摘抄下来。多年前,我常纳闷为什么有人写出的语句会这么灵气,剔透,像晕炫了色彩,还有停顿的余味。这零星的一些人,轻而易举在我心中的排行榜遥遥领先,超出其他作者一大截。待我真正领会到“诗意”的轻灵奇妙,已是很晚很晚的时候了。在那时,我才猛然大悟,原来,这个人写过诗啊。

但凡写出东西能发表的人,必定是琢磨过语言的,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花时间来掐着字眼推敲。轻视语词间的节奏、语感、简炼、克制的作者占多数,这样的文字是可以囫囵吞枣般读的,在剧情的推动下,速速地读,扑向下一页未解的悬念,遗漏掉细节也不可惜。

我顶钟爱的还是上述费劲功夫的作者,中文的美感在文字底下忽隐忽现,排列组合看似恣意自由,又恰到好处,不可替代。而这时,舍不得快速阅读了,愿意在字与字间流连,仅一段,足够回味一整天。文学欣赏的蕴义,就在于此吧。

诗人的文,文人的诗,往往它们的界限模糊不清,比如,诗人的随笔,偷偷写诗的小说家,或是把小说当成诗来对待的人。这里,浅谈喜欢的三个作家。

1 北岛

没有了字数的约束,北岛的随笔相较于他的诗歌,更加放松,有些描写很是生动。

部分摘录:

“有人应声,从地下推开扇窗户,爬了出来,满脸烟熏火燎,露出白牙——正是老刘。”

“他一上车就要抽烟,无奈,只好开窗,烟缕在风中急剧抖动。”

“附近的西十二街却相当安静,树木稀疏,但很重要,只有它们显示季节的变化。”

“红砖楼房被生锈的防火梯及其影子所勾勒,像写生画的败笔。”

“午后时光慢下来,甚至停顿了,杯中的残酒即证明。他提议我们换一家咖啡馆坐坐。起身出门,时间又继续流动了。”

“张跃进试好弦,开弓一拉,周围就静了下来。我们到了一座空山,罕有人迹,唯闻鸟语,清风拂面,泉水说心。然后,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鸟的世界。原来鸟儿们跟我们一样,有各种语言和表达。它们也要争论,也要愤怒,也有柔声细语和雷霆之声。”

2 林白

在林白的散文里,提起过自己对诗的郑重,她早年写诗,而被公开的诗作少之又少。林白将暗自练习的写诗技艺放在自己长篇小说里,曾接受访谈说,“我的早期作品,哪怕是小说,也可以通过一句话、一个语词来召唤全部的感觉。”这使得她的小说分外与众不同。

至于她于1997年写的《过程》,至今仍甚得青年人的喜爱。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二月你睡在隔壁

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蔷薇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 就这样到了六月

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 麦浪翻滚连同草地 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 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 你是青天的云

九月和十月 是两只眼睛 装满了大海 你在海上 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来 透过它的窗口 我望见了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弥漫

好在,林白说,“可能到老年时不写小说了,我还是要写诗的。”

3 王文兴

从台湾的纪录片《他们在岛屿写作》知道这么一个固执得可爱的老头,第一本小说《家变》写了7年,《背海的人》写了20年。如今正在写的是小说已写10年,预计还要10年。他每天把自己关在“小牢房”里,敲笔,顿笔,画符号,用感觉到的节奏写作,一天只写30多字。

他还说,现在已经不听曾经很喜欢的音乐了,因为诗里面有音乐。这种力道,读他的小说,就像是读一本写不尽的诗篇。

部分摘录:

“一个多风的下午,一位满面愁容的老人将一扇篱门轻轻掩上后,向篱后的屋宅投了最后一眼,便转身放步离去。他直未再转头,直走到巷底后转弯不见。”

“篱围是间疏的竹竿,透现一座生满稗子草穗的园子,后面立着一幢前缘一排玻璃活门的木质日式住宅。这幢房屋已甚古旧,显露出居住的人已许久未整饰它:木板的颜色已经变成暗黑。”

“这是个安适恬宁的角隅。他仿佛卧在人间最安全的地带,父亲偃卧之身像墙垛般阻挡了危险侵害。”

“他的脸清癯俊秀,在鼻梁的左边颊上有一颗醒目的黑点;也的黑发浓重地斜斜遮住他苍白额面的上半,他的目光这时泄露仇恨的光闪;他捡起镜脚张开的眼镜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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