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率领着二十余万部队来到了太行山的东面,他对士兵严加约束,一丝一毫的东西都不许侵犯,每次行军路过麦地,高欢总是牵马步行。远近的人听说之后,都称赞他带兵有方,纪律严明,也就更加归心于他了。
高欢向相州刺史刘诞索要粮食,刘诞没有给,这时正好有车营运租米,高欢就派兵抢了过来。部队前进到信都后,封隆之、高乾等人打开城门迎接高欢入城。
高敖曹当时正在外面攻城略地,听说这件事后,认为高乾真是妇人之见,于是送了他一件裙子。高欢特意派长子高澄以子侄的礼节晋见他,高敖曹这才与高澄一起回到信都。
北魏朝廷封长广王元晔为东海王,任命元肃为太师,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元谌为司空,尔朱仲远、尔朱天光二人并为大将军,尔朱兆为天柱大将军,赐高欢爵位为渤海王,征召他入朝,高欢推辞不肯入朝。
尔朱兆坚决推辞不受天柱大将军的职位,他说:“这时我叔父生前最后的官职,我怎敢接受!”于是加封尔朱兆为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尔朱世隆当初做尚书仆射的时候,畏惧尔朱荣的威严,为人谨慎小心,对尚书省文书也很留心处理,应对接洽宾客,有贤明的名声。等到尔朱荣死后,尔朱世隆便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害怕了,他身为尚书令,竟然在家中处理公事,指挥台省,无论事情大小,若不先禀告于他,有关部门便不敢执行。
尔朱世隆让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大厅东西两旁分坐,接受各种诉讼文书,一切均要秉承尔朱世隆的命令执行。他还公然贪污,随意断人生死,又想要收买军心,对将士滥加提拔,都提为将军,没有人员限制。从此以后授勋奖赏的官衔变得既杂又滥,人们也不再看重官爵。
这一时期,尔朱天光据有关右,尔朱兆据有并州、汾州,尔朱仲远在徐、兖二州称霸,尔朱世隆则身居朝廷,大权独揽,四人一个更比一个贪婪、残暴,其中尤以尔朱仲远为最。
他所辖境内的富家大族,大多被其诬为谋反,没收他们的妇女财物进入尔朱仲远的家中,男子则投入河中,这种事情数不胜数。从荥阳以东,租税全部充补其军用,不向京城洛阳上交。东南各州郡自牧守以下到普通的士卒百姓,畏惧尔朱仲远如同畏惧豺狼一般。四方百姓都很憎恶尔朱氏,只是由于尔朱氏的强大,不敢反抗罢了。
北魏朝廷派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叱列延庆率军讨伐刘灵助,军队来到固城,侯渊害怕刘灵助兵力强盛,打算引兵往西入关,然后据险以等待时机变化。
叱列延庆对侯渊说:“刘灵助乃是庸人,假借妖术迷惑众人。我军一到,他的军队士兵都只想凭借其符咒取胜,怎肯拼死厮杀,跟我军决胜负呢!我们不如扎营城外,诈称要领兵往西回去,刘灵助听说后一定会戒备松懈,之后我们秘密出兵袭击敌人,定能擒获刘灵助。”
侯渊采纳了叱列延庆的计策,出城驻扎于固城西面,声言要回师。夜间时分,侯渊挑选一千名精锐骑兵出发,直抵刘灵助的营垒。果然刘灵助战败被杀,首级传送至洛阳。
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军主善无库狄千与高欢的妻弟娄昭、妻子的姐夫段荣都力劝高欢起兵反抗尔朱氏。为了让属下军人无路可退,高欢假借尔朱兆的名义写了一封假信,对士兵们说尔朱兆要把六镇之人都配给契胡为部曲,大家听了后都很忧虑恐惧。
高欢又伪造了一张并州的符令,要征调自己的军队去讨伐步落稽,并要求马上出发。高欢派了一万人马,正要出发,孙腾与尉景假装为六镇人向高欢请求停留五天,像这样反复停留了两次。
高欢亲自将这支部队送到郊外,流着眼泪与将士们告别,将士们想到将要面对的悲惨生活都失声痛哭,声震原野,高欢于是又抚慰将士们道:“我与你们大家都是失去了故乡之人,情义如同一家人,没想到上面如此征调我们!如今若西去讨伐步落稽,就是去送死;延误军期,又该当处死;配属契胡,还是要死,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众人齐声说道:“只有造反了!”
高欢说:“造反乃是不得已之计,但应该推举一人为首领,谁能担当呢?”
众人都推举高欢为首领,高欢说道:“你们都是乡里乡亲,难以控制。不见当初葛荣么,虽然拥有百万大军,但却没有法纪,终究还是败亡了。现在既然大家推举我为首领,就应该跟以前不同,不能凌辱汉人、违犯军纪,生死任我指挥调度才行,否则,会被天下人耻笑。”
众人都点头说:“我们不论生死都听您的号令!”高欢于是杀牛犒飨将士,在信都起兵,但他还不敢公开声言反叛尔朱氏。
高欢暗中令李元忠发兵逼近殷州,然后又派高乾率军假装前往救援殷州。高乾轻骑入城会见尔朱羽生,与尔朱羽生一起商议军事计划。尔朱羽生不知是计,与高乾一起出城,高乾趁机捕获并斩杀了尔朱羽生,带着尔朱羽生的人头来拜见高欢。
高欢摸着胸口说:“今日只好决计造反了!”遂任命李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守广阿。然后,高欢上表朝廷,历数尔朱氏的罪状,尔朱世隆将此表私藏扣押,没有上报皇帝。
北魏的杨播和他的弟弟杨椿、杨津都素有声望、品德,杨播性情刚毅,杨椿、杨津则性格谦恭。杨家世代孝悌,杨椿、杨津皆位至三公,杨家一门出了七位郡太守,三十二位州刺史。
孝庄帝诛杀尔朱荣的时候,杨播的儿子杨侃参预了谋划,城阳王元徽、李彧都是他们的姻亲。尔朱兆攻入洛阳后,杨侃逃回了华阴故里。尔朱天光派杨侃的岳父韦义远召请杨侃,要与他盟誓,并答应赦免杨侃的罪行。
杨侃对家人说道:“尔朱天光即使食言,死者也不过我一个人,还有希望可以保全一家百口人。”于是就出来答应了,果然被尔朱天光所杀。
当时杨椿已经退休,跟他的儿子杨昱正在华阴,杨椿的弟弟冀州刺史杨顺、司空杨津、杨顺的儿子东雍州刺史杨辨、正平太守杨仲宣都在洛阳。秋季,尔朱世隆诬陷杨氏家族谋反,请朝廷收捕杨氏家族治罪,节闵帝没有同意。尔朱世隆苦苦奏表,节闵帝逼不得已,只好命有关部门审查上报。
这一天深夜,尔朱世隆派兵包围了杨椿的府邸,与此同时,尔朱天光也派兵至华阴逮捕了杨椿一家,这样杨家东西两支不分老少一并被杀得精光,家财全部予以充公。
事后,尔朱世隆上奏节闵帝道:“杨氏确实想反叛,竟敢违抗前往收捕的官军,现已将他们全部杀掉。”节闵帝惋叹良久,什么话也没有说。朝廷内外听闻此事,无不痛惜、愤怒。
杨津的儿子杨逸为光州刺史,尔朱仲远派人到光州斩杀了他。只有杨津的小儿子杨愔在全家被收捕遭杀戮时恰巧外出不在家中,逃走藏匿起来,才得以幸免。
杨愔于是前往信都求见高欢,流着眼泪诉说了自己家族所遭受的灾祸,并趁机为高欢讨伐尔朱氏出谋划策。高欢很器重杨愔,任命他为行台郎中。
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等人听说高欢起兵反叛之后,自恃力量强盛,并没有太担忧这件事,只有尔朱世隆对高欢起兵之事感到非常担心忧虑。
尔朱兆率步兵和骑兵二万人从井陉出发,直扑殷州,李元忠弃城逃奔信都。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也纷纷出兵准备讨伐高欢。
孙腾劝说高欢道:“现在我们与朝廷隔绝,号令无法禀受,如果不暂时拥立一位皇帝的话,那么军队会因为没有斗志而瓦解消散。”高欢对此仍然犹疑不定,在孙腾的一再请求下,才立勃海太守元朗为皇帝。
此时,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与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贺拔胜、贾显智等人已经率军驻扎于阳平县。尔朱兆率军驻扎于广阿,号称有十万人马。
面对大敌当前,高欢大施反间计,说:“尔朱世隆兄弟要谋杀尔朱兆。”又说:“尔朱兆与高欢共同谋划要杀掉尔朱仲远等人。”于是尔朱兄弟互相猜疑,均徘徊不进。
尔朱仲远多次派斛斯椿、贺拔胜前往尔朱兆处调停,尔朱兆率三百名轻骑兵来到尔朱仲远处,与尔朱仲远同坐大帐下。
尔朱兆忿忿不平,手中挥舞着马鞭,长啸凝望远方。他怀疑尔朱仲远等人有变化,于是赶快离开大帐出来,上马飞驰回到自己的营地。
尔朱仲远派斛斯椿、贺拔胜等人追赶尔朱兆,对他进行劝说,尔朱兆却将斛斯椿、贺拔胜抓了起来带回营中。尔朱仲远、尔朱度律听说后非常恐惧,赶忙率军南逃。
尔朱兆历数贺拔胜的罪状,要将他处斩,说道:“你杀了卫可孤,这是第一条罪状;天柱大将军被杀后,你不和尔朱世隆一起前来,却东征尔朱仲远,这是第二条罪状。我早就想杀你了,今天你还有什么话说!”
贺拔胜说:“卫可孤是国家的大祸患,我贺拔胜父子将其诛杀,功劳巨大,难道反而算作罪状吗!天柱大将军被杀,是君杀臣,我贺拔胜宁可有负于大王,也不能负于朝廷。今天之事,我是死是活全在大王您。只是贼寇越来越近,而兄弟骨肉却离心离德,从古至今,没有像这样而不灭亡的。我贺拔胜并不怕死,恐怕大王您这样做是失策的。”尔朱兆听了之后便放了贺拔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