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逐鹿传说(23)

第二卷 火水未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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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广陵散

黄昏时分的广陵城,原本,是凄清寂寥的。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泼洒在南墙根儿上,恰似一蓬血泪。

少逸走进广陵城的时候,一名淮南道左厢兵士正在南门口张贴安民告示,“节度使高骈,听信奸人吕用之妖言,致使淮南道生灵涂炭、忠良蒙冤,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铎将军顺应民意,揭竿而起,率众声讨左右莫邪都以拯淮南道于水火之间,广陵城不日将由宣歙观察使秦彦将军接管,众父老乡亲但安居乐业,不必惊恐!”

这时一声筝音淙淙,泪涤红豆,远处隐约有佳人唱道:“鸾飞远树栖何处?凤得新巢已称心。红粉尚存香幕幕,白云初散信沉沉。情知点污投泥玉,犹自经营买笑金。从此山头人似石,丈夫形状泪痕深。”

少逸暗暗称奇,放眼望去,原来是“嵇康阁”外的广场上,一对夫妇正在卖唱,一旁围了一大群民众,皆为筝音所感染,或顿足扼腕,或摇头叹息,有的眼角竟悄然湿润,清泪欲滴。

那少妇娇妍不可方物,樱唇倾吐,醉人耳目,她方一曲罢了,她的少年夫君又自悲吟道:“旧尝游处偏寻看,虽是生离死一般。买笑楼前花已谢,画眉山下月犹残。云归巫峡音容断,路隔星桥过往难。莫怪诗成无泪滴,尽倾东海也须干。”

那男子唱罢,一时忧伤难遏,竟自啜泣呜咽。这时围观的众人皆默默解囊,将银钱置于那少妇身前的“罗敷盘”内,然后不言不语地悄声离去。少逸亦是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大小两锭纹银,滚洒盘中,心底发出深深叹息,圈起涟漪重重。

转身离去之时,只听那男子隐隐道:“玉娥,咱们在广陵城唱了三日,盘缠也差不多凑够了,明日辞别了周大侠,便从此离开这淮扬伤心之地罢!我们去钱塘好不好?”

少妇脸上漾起一丝幸福的曙光,随即却又黯然道:“益之,玉娥如今已是残菊败柳,却又怎能再陪你西湖泛舟?”

男子将她搂在怀中,捉紧她的柔荑,用尽全身气力吻她樱唇,将少妇的疑虑消融在一片软语呢喃:“莫失莫望,勿忘我!……得近玉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玉娥!不要离开我……(伏一)”


三日后,庐州,敦化堂。

“少逸,广陵城内如今情势如何?”杨行密问道。

“高骈已被毕师铎囚禁,宣歙观察使秦彦入主广陵,自称权知淮南节度使,以毕师铎为行军司马,宣歙军、淮南道左厢兵马,再加上募集的新兵,广陵城现有兵力近三万五千人。”少逸一五一十地答道。

“哦,秦彦、毕师铎在广陵只募了不到一千新兵?”

“嗯,据我所知,广陵城的民众似乎仍对高骈念念不忘,尤其吕用之、张守一出逃之后,高骈麾下旧部依然希望此君能洗心革面,东山再起,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水族淮南节度使。对了杨叔叔,那吕用之、张守一后来如何处置了?”

“哼,左右莫邪都的那些个残兵察子,皆是些奸邪纨绔之徒,于我庐州而言,不啻一锅祸水。吕用之、张守一这等宵小奸佞不除,难泄我江淮民愤!我已吩咐了神福,明日午时,腰斩于狗市口。左右莫邪都的人,统统遣散,一个也不许留在庐州城!这还算是我土族既往不咎,便宜这帮畜牲了!”杨行密情绪颇为激动。

少逸不禁拍手称快,喃喃道:“公道自在人心,淮南道总算为蒙冤受屈的黄损夫妇出了这口气!”

“甚么黄损?”杨行密讶道。

“呵呵,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杨叔叔快告诉少逸,我的天地玄黄诀何时才能练到‘黄裳’之境哩?”少逸笑嘻嘻地打岔。

杨行密更是一头雾水。

幸好这时李神福进来禀报,“杨帅,土族一千战士集结完毕,加上九千庐州军,共一万人,整装待发!”

“好,传我将令,庐州军以援救淮南节度使高骈为名,明日午时斩吕用之、张守一以祭帅旗,准时开拔广陵!”

第二日午时,随着杨行密一声令下,吕用之在众目睽睽之中被拦腰斩为两截,庐州军民皆拍手称快,欢呼雷动。李神福领一千土族战士为先锋,张同为行军司马,李钊延为随军坼堠先行,杨行密则亲率九千主力大军尾随殿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奔广陵。唯独少逸不知所踪,张同临行前三问杨行密,杨行密皆含笑不答。


广陵城北,山光寺。

月明星稀,夜黑风高,猫扑鹰翔。

少逸搭在东南墙角,朝寺内张望,正自寻思海东青周宝的粮草藏在哪儿?

这时南墙边儿黑影一晃,月光下,已有人趁夜闯入山光寺,少逸心想,这一趟,来山光寺偷焚粮草,难道竟有人不谋而合,捷足先登?

正自嘀咕,只听西院禅房一声鹰击长空的呵斥,“宗衡小儿好大胆,居然敢在我海东青眼皮底下夜闯山光寺!”“来坎”之气破空而至,“海天一啄”蓄势待发。

少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还好方才没有贸然闯入!”

黑衣人嘿嘿一笑,亦是以“来坎”之气护住全身,不退反进,身形迅即向北墙游弋,摆出一副尽速逃跑的架势,海东青周宝得势不饶人,衔尾追袭而去。

这时少逸悄悄从东南墙角绕到西面,偷偷溜进了海东青周宝的悬壶禅房之内。

他一进禅房,只见迎面神龛上写了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底下有一个青色蒲团,蒲团右面不远处有一个香炉,依稀尚有烟火,左面不远处则有一个蔚蓝色的酒葫芦。

少逸顿有所悟,灵机一动,一摇那酒葫芦,只听咕噜一声,神龛后面径直打开了一扇暗门,隐隐有通道入内,少逸也不犹豫,一捧香炉,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鱼跃而入……


“秦宗衡休走!”“海天一啄”不遗余力地呼啸而至,直噬秦宗衡后背,意欲一举毙敌。

秦宗衡一咬牙,将毕生“来坎”之气统统聚于后背,似欲负隅而求一线遁走之机,只听“砰”的一声,秦宗衡口中一蓬鲜血,却兀自狞笑道:“海东青中计了!”

一支狼牙棒透墙而过,直刺入海东青周宝右肩。

北墙之上,血迹斑斑,似乎隐隐一个“坎”字。

一声嗷嗷,狼牙抽出,“用缶”之气割脾剜心而来,海东青周宝跌坐在地,肩头血如泉涌,难以置信地道:“塞北苍狼孙儒?”

而与此同时,悬壶禅房之中烟熏火燎,有僧侣呼喊道:“着火啦!”

秦宗衡正自狐疑,一人鹰翔而来,自地上抄起奄奄一息的周宝,向东而遁。

狼牙衔尾而至,兀自不肯放过到口的猎物,等待它的,却是青木横槊回撩的朵朵冰中之焰。

似乎,有泪花随风而落,在那火焰之中隐隐哽咽,悔恨地凋谢!

“小施主,方才是你放的那把火么?”周宝的声音微弱至极。

少逸愧疚地点点头,眼泪径滴在周宝脸上。

“你是何人?奉何人之命来烧粮草?”周宝却自微笑着问道。

“我叫少逸,庐州杨行密叔叔要讨秦彦、毕师铎,取广陵城,唯恐久攻不下,秘遣我来烧周大侠在山光寺储藏的粮草!”少逸像一个犯了错儿的孩子,不敢撒半点儿谎。

“哦,庐州刺史杨行密果然深谋远虑,不愧为昔日土族三大长老之首,若果此人入主广陵,则淮南父老幸甚!”弥留之际,悬壶禅师断断续续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少逸小兄弟,烦你替我给杭州刺史钱鏐带一句话——就说,海东青有负钱王所托,先行驾鹤——淮南道有杨行密在,钱王万不可轻取,切记!”言罢含笑涅槃而去。


广陵。

秦彦、毕师铎比肩而立,凝视着城南李神福所率的一千土族精锐。

“杨行密欺人太盛,昨晚山光寺的那一把火,定然是他命人放的!我广陵城坚墙高,他恐我久守不战,于是遣人焚了二哥所屯的粮草,意图断我后路,二哥至今不知所踪,必是凶多吉少,我毕师铎今日定要于三军阵前亲自斩杀眼前这所谓的庐州第一猛将李神福,给杨行密一个下马威,让他血债血偿!”毕师铎咬牙切齿道。

“毕将军,素闻李神福乃昔日土族第一勇士,万不可轻敌。我再七千宣歙精兵为你掠阵,务必全歼李神福所部。”秦彦有些不放心。

“哼,我淮南道左厢一千弟兄,以一敌一,足够收拾李神福,节度使多虑了!”毕师铎信心十足。

“弟兄们,随我出城!”在毕师铎的呼喝之中,原淮南道一千军马率先鱼贯而出广陵城,身后的七千宣歙兵显然跟不上左厢大营的行军节奏。

三军阵前,毕师铎一马当先,口中高喊道:“李神福听着,你可敢与我毕师铎单挑?”

李神福一夹胯下“飞黄”,策骑而出,拱手抱拳道:“毕将军有此兴致,神福岂敢不从?请教了!”

“来坎”之气贯注巨灵长斧,毕师铎抢先发难,咄咄逼人,他的斧技源自水族前辈高手程咬金一脉,气势颇盛。

李神福依旧不露神色,手中长枪舞得滴水不漏,他的天地玄黄诀已默默精进到了“括囊”之境,最擅防御。

他身后的张同看在眼里,不禁频频点头,默默念诵道:“括囊无咎,慎不害也!”

三板斧过后,“来坎”之气明显有所衰竭,他的寒冰真气尚未突破“助枕”的瓶颈,故此无法将手中家传巨灵斧的灵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神福趁此良机,不击则已,一击必石破天惊。

一道炫目黄色光圈由小而大,自枪尖挥洒而出,直笼向毕师铎身前。

毕师铎长斧远水难救近火,惊惶之间,胸前已被李神福玄黄真气扫中,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心叫不妙,慌忙调转马头,长斧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以阻李神福追击。

张同见状,一声霹雳喝道:“毕师铎败啦!”

“弟兄们,随我冲进广陵城!”李神福令旗一挥,一千土族战士势若猛虎,发起冲锋,和淮南道左厢大营短兵相接。

七千宣歙兵刚刚跟在左厢大营的屁股后面出了城,阵脚未稳,一听到“毕师铎败啦”,连忙争先恐后地往回撤,兵荒马乱之中,自行践踏,惨不堪言。

左厢大营虽是淮南道身经百战的劲旅,但群龙无首之下,立时被李神福的一千土族战士冲得七零八落。

李神福、张同趁势率众掩杀,一直追击到广陵城下。待毕师铎逃归城内,闭了城门,清点人马,八千人马损失了十之七八,尤其原淮南道左厢大营的一千精锐,几乎损失殆尽。

此时的广陵城外,杨行密大军已到,闻听捷报,大喜过望,立即下令除北门之外将广陵城三面围住,令李神福率一千土族战士在南门外休整扎营,拨给张同三千人在东门外扎营,亲率六千人屯驻城西。三路互为犄角,只围不攻。

半月之后,眼看着庐州城的粮车从西面源源不断地运来粮草,而广陵城内并无积粮,秦彦的两万多宣歙兵每日耗粮却是城外一万庐州军的两倍,“城中乏食,樵采路绝”,秦彦、毕师铎再难坚守,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率领一万二千人出西门与杨行密主力会战,庐州军三路合攻,众志成城,再度大获全胜。这一仗,秦彦的宣歙兵近乎全军覆没,“积尸十里,沟渎皆满”。

等秦彦、毕师铎率残兵逃回广陵城,大部分招募的广陵新兵都悄悄投杨行密军中去了,秦彦、毕师铎内忧外困,四面楚歌之际,为了防范高骈旧部在广陵城内哗变,秦彦竟然自作主张杀掉了高骈,并其全家同埋于一坎,其行为令人发指。杨行密闻讯,令士卒全身缟素,向广陵城大哭三日。此举一箭双雕,尽揽淮南道军心民意。

半年之后,城中粮尽,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士卒百姓饿死大半,秦彦、毕师铎只得放弃广陵城出走。待杨行密率军入主广陵之时,城中幸存的百姓止有数百家,皆羸弱不成人形。

蔡州的秦宗权闻听此讯,幸灾乐祸之际,命其胞弟秦宗衡、麾下大将塞北苍狼孙儒引大军渡淮,意图趁此乱局,在淮南道分一杯羹。


淮水南岸,一马平川。

落日的余晖洒在马鞍之上,孙儒眼望着一万蔡州军浩浩荡荡地渡过淮水,心头情绪也自猛龙过江,不可遏止,脱缰野马一般地纵横驰骋起来。蔡州军尚未渡淮,秦彦、毕师铎便率众来投,自淮南搭起浮桥,愿为塞北苍狼向导,这一切,不能不令他踌躇满志。

他身旁的秦宗衡却丝毫没有察觉这种变化,兀自患得患失道:“毕师铎乃周宝三弟,狼兄此举,只怕是引狼入室啊!”

“山光寺之事,你知我知!那些和尚我当夜一个不留,死无对证。你还担心甚么?”孙儒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只是那周宝究竟死了没有?救他的又是何人?”秦宗衡始终做贼心虚。

“哼,海东青中了我的狼牙噬,绝活不过一个时辰!至于救他的人么?多半是杨行密的手下,如今毕师铎与之势同水火,所以宗衡老弟,你就不必杞人忧天了,此事万无泄漏之理。昔日神策三英之中,如今毕师铎硕果仅存,此人熟知淮南道兵事地理,他为向导,我军必如虎添翼。”孙儒一脸厚黑,不愧为“塞北苍狼”。


广陵城。

杨行密独立城头,眼见满城尸首,遍野哀鸿,心头,久久不能平息,不能够!

自己当初以援救高骈为名,欲取广陵,谁曾预料,功成之日,竟是这般景象?

“行密有愧于,淮南父老!”他的内心,开始陷入深深的自责。

“禀杨帅,最新探马回报,秦宗衡、孙儒率一万蔡州军渡淮,与秦彦、毕师铎残部合兵一处,正向广陵城开拔。”李钊延洪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杨行密的思绪。张同、李神福亦紧随其后,相继上了城楼。

“哦,有没有打听到少逸的消息?”杨行密似乎对眼前气势汹汹的蔡州军不感兴趣。

“没有,自山光寺粮草被焚之后,海东青周宝和少逸皆不知所踪!”李钊延叹道。

“此事定有蹊跷,不过我默运天地玄黄诀,能感应到玄黄鼎的灵力在东南一隅,他该安然无恙才对!”杨行密自言自语道。

张同眉头一皱,亦缓缓叹道:“唉,少逸这孩子,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众人沉默良久,李神福出言转移话题道:“杨帅,秦宗衡黄口小儿,不足为虑,只不过塞北苍狼孙儒素来以心狠手辣著称水族,他与秦宗权师出同门,其独门秘技狼牙噬剜心割脾,凶残无比,此番秦宗权遣他师兄亲来淮南,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杨行密沉默半晌,一语惊人,“传令三军,尽速退出广陵,梁宝(即张同),你领兵两千,速回庐州,将我土族家属及愿意追随的庐州父老乡亲撤往长江以南,神福,着你精兵五千,去取秦彦的老窝宣歙,务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我自领八千大军殿后。强龙不压地头蛇,毕师铎是知兵的人,淮扬是他老巢,广陵不宜久留。哼,咱们就且把这座孤城留给孙儒、秦宗衡,跟眼下这帮虎狼之众捉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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