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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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论剑  


      黄沙漫卷,整片天空因此显得有些昏暗。


  一条被拉得很长的影子,缓慢从容的移动着。


  影子的主人面色发暗,略显颓废,显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久染风尘。


  他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了血色,尽管如此,那柄乌鞘长剑依然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似乎是在紧紧握住自己的生命一般。


  行至数里,夕阳已沉入地平线,他踩着最后一丝日光来到这个名为“榆次”的小镇。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


  战争、杀人、抢掠几乎充斥了九州的每一个角落。但自从他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安静与祥和已经包围了他。


  他停下脚步,眼中精芒闪过,左手握剑的力道不自觉又加重了几分,这种气氛让他很不适应。


  距离他所立之处不远,已经点起两盏灯笼,火光晃动间,他眼前那块金漆牌匾上的两个大字熠熠生辉:聂府。


  这里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忽然热了起来,他已有好久没有这种热血澎湃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只有他在第一次仗剑平不义之事时才燃起过。


  激动。


  或许只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处宅邸乃是赵国第一剑客盖聂的住所,这里虽然占地并不大,却处处透露出一种古朴大气之感,让他原本激动心情稍微平静了些许。


  “来者可是荆轲先生?”


  一声清脆稚嫩的童音在他面前响起,那童子一身朴素而又不失礼仪的服饰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侍剑童子。


  “是。”荆轲出声回应。


  那童子作揖道:“荆轲先生,我家主人已在道场等了先生一天了,请随我来。”


  荆轲略一平复心情,便在童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十分宽大的木屋面前。


  “主人就在这里,先生请便。”童子讲到这里便离开了这里。


  门是开着的,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独坐桌边,焚香、煮茶。


  茶香,檀香混合出一种淡淡的香气,香气隐隐传来,荆轲深吸一口气,十分恭敬的走进了这座木屋。


  屋里不仅有人,有茶,有香,还有剑。


  这柄剑随意的放在桌上。


  随意,亦或是有意?


  它横在荆轲与盖聂之间,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


  但这柄剑的主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点。甚至,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荆轲的到来。


  盖聂一袭白袍在身,面色苍白,手中却是不停。也许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比煮茶这件事更重要了。


  荆轲静静坐下,这种安静的气氛下,他却没有丝毫想要放松的意思,手中的剑也握的更紧了。


  二人一动一静,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关系。


  也许,剑客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奇妙?


  炭火渐渐变红,茶炉上的水汽弥漫在二人之间,荆轲已看不清盖聂的脸庞。


  茶香更浓郁了。


  盖聂忽然开口道:“你懂茶?”


  荆轲沉默。


  盖聂似乎也并不期望从荆轲口中得到任何答案,他继续煮茶。


  荆轲继续默默看着他,手中紧握的剑忽然放松了一些。


  香炉中的香料此时已经燃的很旺,香气也略微浓郁了一些。荆轲注视着站在桌子上的三脚香炉,心情忽然平静了。


  盖聂看了一眼荆轲,忽又开口道:“你可懂香?”


  荆轲依旧沉默,持剑之手却又放松了少许。


  一炷香后,茶成。


  盖聂用茶水润洗了茶具,他挽住袖子,只听一阵持续的水声,茶水已将茶杯注满。


  “请。”


  荆轲依旧沉默,不过他这次却是取走了一杯茶,不顾茶水的冷热,一饮而尽,似饮酒一般。


  盖聂微笑的看着他,沉默不语。


  荆轲忽然开口道:“为何这茶如此淡然无味?”

  盖聂并未回答,却问道:“你可懂剑?”


  荆轲神色一正:“懂。”


  他忽然将手中长剑拔出,剑身一阵轻吟,仿若龙啸,一种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此剑长两尺三寸,重一斤一两。名唤‘残渊’!”荆轲道。


  “好剑!”盖聂依旧微微一笑,剑身上的杀气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确是好剑!死在此剑之下已有六十七人,所杀之人皆为一时之名剑客!”荆轲眼中精芒四射,意气风发,显然是对此剑充满了骄傲。


  荆轲长身而起,剑锋斜指,接着道:“拔你的剑!”


  盖聂端起手中香茗,细细品味着,似乎没有听到荆轲十分具有挑衅的话语。


  荆轲微一皱眉,又接着道:“拔剑!”


  盖聂将手中香茗品完,缓声道:“剑是好剑,可惜人还是差了一些。”


  荆轲心中一惊,近来他在各国的声名越来越盛,手中紧握之剑几乎无人能挡。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持剑之手已不再沉稳有力,刺出的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准奇妙。

  剑依旧可以杀人,但他却没有能够杀人的信心了。


  即使他这段时间加倍苦练剑术也依旧于事无补,这种情况甚至更糟了。他来拜会盖聂,不仅仅是因为内心对这位赵国第一剑客的仰慕,也是想通过这次拜会寻求解救之法。


  盖聂已经看出了他的问题。

  荆轲忽然束剑而立,神色恭敬,行执剑之礼。


  “先生果然是赵国第一剑客,小子无礼,希望先生见谅。”


  荆轲接着道:“在下苦练剑术多年,剑术虽难比先生,但也可算是一流。但是近来我已发现自己手中之剑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沉稳了。不知先生能否指点一二?”


  盖聂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剑术修到你我这种境界,决定剑术高低的不是技巧,而是心境。可是你的心已经太满了,不能平心静气。”


  荆轲沉吟道:“在下心怀天下,壮志难酬,心中如何能够放下?看来,先生的方法并不适合我。”


  荆轲又接着道:“秦国如今兵强马壮,实为天下大患,而在下空有一身本事却难有施展之地,教我如何能够放下?”


  盖聂沉默。

  他早已明白,一个人若是执念太重,这种问题反而很难解决。


  荆轲是,他何尝也不是?


  水汽渐渐散去。


  茶,已凉。人呢?


  人已走。


  桌上的剑忽然被拔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寒光四射,更没有剑气纵横。


  因为这柄剑已无法杀人,这是一柄木剑!


此文于一年前写就,曾经投稿参赛。若有看过的朋友请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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