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散记|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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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走访,即前往访问。在脱贫攻坚工作中,走访则是所有工作的基础。走即进村入户,访是调查了解、访贫问苦、宣传政策等一系列工作。

说来不过聊聊数语,开展这项工作却极考手艺。

走还好,就算苦点累点,不过是考验体魄与意志力。雨天泥足深陷,晴天尘灰满面,盛夏烈日炎炎,寒冬风霜雪雨,扶贫工作者该上路时还得上啊。

如果一心只想到工作,则跋涉无尽头,腰酸背疼,苦不堪言。若转移注意力,暂时忘却工作,只当赏景游玩,则空气清新,草木葱茏;山间寂寂,溪流泠泠。所见都是美景,称心如意,很值得惊叹一番了。

访却讲究语言艺术,还得走访对象愿意配合,才能达成目的。光有语言艺术还不行,哪怕你学了传销的洗脑技能,也只哄得了百姓一时一日。待发现你只会耍嘴皮子,再和百姓说什么,充耳不闻还算好,多数不给面子骂你“水烟客”!

所以,要想工作做得顺,不光要走得勤,还要讲“真”、动“情”才是长远之计。哪怕百姓一时不理解、不接受,多去几回,终会接受你的善意。

1

到村里第一天,第一书记高梁就安排我们先走访了解情况。我和工作队同事黄主任一组走五至八社,由村上文书宋老师带路。

我问要不要开车,宋老师就笑,“五到八社一共也没几百米公路,开着也没用,还是走着去吧!”我有点懵,唐镇长不是说开车方便些吗。出门左转走了几百米公路,就是坑坑洼洼的土坯路了,皮卡车倒是走得,轿车底盘低,根本过不去。

走了快二十分钟了,才看到路边有四五栋房子。有两栋正在修建,据宋老师说,这就是易地搬迁房和D级危房改建。另有三栋房子都是破破烂烂,或屋瓦不全,或墙体破烂欲倾,或壁板垮塌四面透风。

在建的两栋房屋只有三五个民工在施工,这些民工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工地上没有任何建筑机械,还是原始的手工作业。他们看到宋老师都热情地打招呼,这些人也都是本村村民。

一栋房子的户主黄万福,是个牙都掉光脸颊干瘪身形瘦小的老头子,也是我们遇见的第一个贫困户。听到宋老师给他介绍两个驻村干部,他一面作揖一面笑呵呵,“现在政策好,还给我这老头子修房子,感谢党的政策好,感谢你们关照啊!”我听了,觉得这老头还不错,知道感恩。宋老师回头笑,“是不错,时间还长,以后你们就了解了。”

另一栋房子户主也是贫困户,但人在城里做事,很少回来,房子直接交包工头做了。

2

过了黄万福这个点,就一直在转弯下坡。土坯路虽然坑坑洼洼,倒也不算难行。

沿途有小溪,因近日雨水较多,一路水流潺潺,甚是悦耳。路边树木茂盛,一路行来都晒不到太阳。到处是各色野花,路旁不时窜出几只竹鸡,偶尔还能看到惊飞的雉鸡。黄主任一路手机咔咔个不停,惊叹声声,留连忘返。

又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湾里离公路百多米远有三栋房子。一栋三层的楼房,外墙只上了搓沙,也没刷白,看起来已显陈旧,宋老师说是五社社长黄小林家。黄社长左边是一栋青瓦泥墙的旧房,墙脚已被杂草掩没,户主也是长年在外务工。右边是石板墙青瓦的房子,门前瓜果茂盛,架上晾着衣服,是村民黄万林家,目前只有他老两口在家。

再向下转过两个大湾,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才看到沟口河坝里有几栋歪歪斜斜的旧房,几个才打了地基的建房工地。黄主任和我都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带的一瓶矿泉水早就喝完了。路也越来越陡,感觉腿脚都在打闪闪。

望山跑死马,下到沟底已日当正午了。黄主任早就在喊饿,我也好不到哪去,毕竟早上也就喝了一碗粉。好在宋老师出门就安排了沟里老社长做午饭,一到沟底就直奔六社老社长家去。

3

老社长也姓宋,是宋老师本家叔伯,叫宋桂明,已年过七十,却也还耳聪目明,腿脚灵便。宋老师喊老社长二爸,给他介绍黄主任和我时,一直笑眯眯的,很谦和慈祥的样子。

老社长家里两儿一女都已成家在外另过,只有同样七十过的老伴同住。房子背山面水修在河沿石台上,四排三间带偏搭,老式木石结构青瓦房。中间堂屋,两侧卧室,偏搭则是前厨后圈,倒也宽敞适用。门前地坝边几棵核桃树,正挂着满满的青果。坐在堂前檐下,晒不着太阳,吹得进河风,很畅快。

老社长不急不慌地捧了花生核桃出来招呼几人先吃着,再帮着老伴摆放碗筷端菜。花生核桃都是家种的,黄主任边吃边说,还是土货香。

宋老师招呼吃饭,几人进去围着八仙桌坐了。一碟腊肉片,一碟腊香肠,一盘南瓜肉丝,一个拌豇豆,一盆黄瓜蛋汤。菜很简单,但清清爽爽,让人很有食欲,对走了一上午山路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老社长拎了件啤酒出来,招呼大家喝点酒,宋老师也跟着劝。黄主任半推半就,我则是习惯于工作时间不喝酒,想推脱。结果老社长笑眯眯来一句:“来了就是客,莫嫌我们农村饭菜难吃酒难喝嘛!”我也只得端了酒杯。

社长家的腊肉香肠味道不错,小菜也爽口,又热又渴之下,就着喝点啤酒还是很舒爽的。老社长喝慢酒,啤酒也是小口小口啜。黄主任爽快,和宋老师一杯一杯对着喝。

我也放开了,但酒量就那样,一瓶多就晕乎乎了,他们倒也没再劝。黄主任和宋老师你来我往地喝酒,我挨着老社长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老社长话不多,但对村里情况倒是熟悉得很。他说这个村七八十年代在邻近几个村中都算富的,虽然山高坡陡路不好走,但是人勤地不懒,出产还是很不错的。不说粮食,光是各种水果送到城里都能卖个好价钱。

我说:“路这么难走,要把东西卖出去很难吧?”
“四五点出门,走小路到县城也就七八点,有什么难的,那个时候不都是那样过的吗!”
“那现在咋成贫困村了呢?”我好奇。
“有的病有的残,穷了很正常,有些人咋穷的我也不晓得。”老社长摇摇头。

宋老师和黄主任正喝得高兴,听到这话就瞪着他“二爸,我们村本来就穷,莫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

黄主任扯了宋老师一把“那有啥,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啥子情况不晓得!穷的肯定有,穷到饭都吃不起的有几个。有好政策了,想要穷的人肯定多!”

我听着有点糊涂,看样子又喝得有点多。

4

第二天村里干部都有事,我和黄主任自己走一至四社,又认识了俩老头。一个姓石,为避讳叫做九老头,为何有这奇怪的避讳,我也不甚了了。一个名中有个伍字,所以叫五老头。

我们先遇到九老头,光头,干瘪瘦小,略有点佝偻。他说五老头家狗很凶,自告奋勇带路先去五老头家。他从路旁捡了根枯竹竿拄上,佝偻着背走在前面趟路,野草灌木掩没了他半个身形,凉拖鞋踩在湿滑的路上噗叽着响。

九老头老婆有精神疾病,自嫁过门就没干过活。儿媳是糖尿病,在家吃药养病。儿子一个人长年在广东打工挣钱养家糊口。76岁的九老头则种点庄稼,养几只鸡鸭补贴家用。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那细声细气,带点地方口音的话语,却极平静,没有煽情,没有抱怨,如聊别人的事一样。

五老头家的狗果然凶,老远就从竹林深处冲了出来,好在九老头有备而来,我们才免了这无妄之灾。

五老头在九老头细声细气的呼唤中,或者确切的说是在狗吠声中,从竹林后面的屋角转了出来。同样的光头,同样的干瘪瘦小,同样的佝偻着。

五老头82,老伴早就不在了,独居。几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挣钱,也都在城里买了房。说起这些,五老头似有掩不住的骄傲。

五老头还种了庄稼,养了鸡鸭。我以为老头是闲不住,说这么大年纪了,儿子又能挣钱,何苦还那么劳累。九老头说,不种庄稼他吃啥,他儿子过年还要回家拿腊肉,拿鸡鸭呢,五老头默认。我问儿子们给他钱不,他说儿子不问他要就阿弥陀佛了。我问儿子打电话不,五老头说一年也打不了两三次。

“没什么说的呀,打什么电话。”他说。

五老头坐在檐下右边的板凳上,混浊的眼神看过来,无意识的吧嗒着干瘪的嘴。

九老头坐在他对面,手扶那根竹杖微侧着身子望虚空,枯瘦的脸颊紧绷着。
脱贫散记|走访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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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就忘了是散记,不必过于讲究连贯。所以,自此篇始,尝试真的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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