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宁宗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辛弃疾上任镇江知府。镇江地处东南沿海,是宋代富庶之地。
他上任后的第二天,便与差拨一道深入基层,扎根村墟,体察乡俗民情。
一路上,辛弃疾看到村里人都在辛勤劳作,锄者挥其锄,犁着扶其犁,一片其乐融融之象。
辛弃疾信马由缰,沿着乡间阡陌迤逦而行,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叫蒿东的村子。
进村之后,他发现村里的人四六一簇、三五成群,都在悄悄的议论着什么。辛弃疾隐约听到乡民口中有小三和西门等词语,令他迷惑不解。
他并不晓得村民口中所说的小三和西门是什么意思,心中疑惑之际,便差差拨上前询问。
差拨询问之后得知,昨夜集市里发生火灾,还烧死了人。
辛弃疾听到集市失火烧死了人,上任的第一天便遇到这样的事情,地方治安实在太差,他决定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往前走了一两里路,却发现集市街道左旁,许个人围在一片被火烧尽的废墟前。
他走进人群,看到已经面目全非的废墟前,有两女一男三个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一干乡民正在围观,并不住窃窃私语。
被烧坏的房屋前还有一个被烟熏黑的招牌,上面写着“张小三猪肉铺”,由于火烧之故,字迹几不可见。
辛弃疾见此情景,不解缘由,差人上前询问乡邻。
问后得知,原来是这家卖猪肉的铺面于昨晚子时突然遭遇大火,杀猪的张小三因昨晚忙得太晚,就住在肉铺里,着火时没能逃出来,被烧死在火中,故而他的父母和妻子悲伤不已,悲恸大哭。
废墟边的老妪和老叟双膝跪地,哭得甚是伤心。哭泣之际,不停指责一旁女子,口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显然是在骂这个女子,指责他害死自家儿子。
中年妇人貌美如花,虽然哭泣,却如梨花带雨,海棠沾露。那一双眼睛粉面含春,似有勾魂摄魄之力,和尚看了都恨不得立马还俗。
听得老妪老叟责骂,她只顾小声哭啼,并不还语。
但当她听说新任知府辛弃疾到此,哭的更加伤心,立即向辛知府禀明:“知府大人,昨晚丈夫在铺中杀猪很晚,夜里老鼠咬断蜡烛,铺面失火,丈夫张小三活活烧死于火中……”说到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而老妪和老叟则向辛知府喊冤,老妪说:“知府大人,冤枉啊,不要听这妇人信口胡言,我儿是被她谋杀的。”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呼声。
辛弃疾对于死者父母和妻子的说法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问道:“你们谁是谁非,本府自由公断,但你们所言,可都有凭据?”
老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知府大人,听我老婆子慢慢道来……”
老妪说,他的儿子张小三是个杀猪的,一天到晚就在铺子里杀猪卖肉。
可她的儿媳最近总是苦口婆心的劝儿子不要再干这个了,要他开古玩店。儿子对古玩一窍不通,只会杀猪,可儿媳经常因为这事责难儿子,还经常吵架,不可开交,闹得两人感情不和。
马上到端午节了,张小三一直在铺子里忙,儿媳经常出门,早出晚归,回来后脸色绯红,还是半醉状态,儿子询问去干嘛了?儿媳说去朋友家搓麻将了,一搓就忘了时间,蹉跎了岁月,主家留她吃酒,也不好推辞。
张小三多次劝说不要在外面吃人家的,却遭到儿媳的辱骂,多次主动提出让我儿休她,但张小三遵孝悌,重情义,夫妻本是同林鸟,焉能各自飞,便没有休妻的念头。
后来两人经常因吵闹大打出手,这贱人曾扬言要杀了我儿,现在张小三已死,张小三父母认定是被这贱人害的,然后故意纵火,烧了铺子,一了百了。
辛弃疾听完老妪所言,暗自点头,心中颇有思量。
跪在一边的妇人哭着听罢公婆所言,辩白道:“知府大人,冤枉啊!我并未杀死丈夫,昨晚我还给丈夫炖了鸡汤,我们这么恩爱,为何杀他?是他们诬陷我!”
辛弃疾面对各执一词之说,沉思一阵之后,便对身后的差拨说:“你去,把刚才那人的尸骨找出来,然后掰开他的嘴,看看嘴里有什么?”
差拨走进火场,在最里面烧坏的房间里找到死者尸首,尸首已成焦炭,两手握拳斜向上四十五度,似乎想握住什么。
看了尸体之后,差拨依言掰开尸首的嘴,发现尸体嘴里干干净净,似乎还残留昨晚食物残渣。
差拨看完之后,回来禀报道:“启禀知府大人,属下已经看过,死者口中干净,仅留残存食物,并无他物!”
辛弃疾立即对着妇人道:“这妇人,我来问你,昨晚肉铺失火,你在何处,你又怎知是老鼠咬断蜡烛?”
妇人颔首道:“大人,昨晚我给丈夫送完鸡汤便回去了,当时我夫君在案上点着蜡烛,夜间听邻里说肉铺着火,赶到时,已经烧成这样!”
辛弃疾又道:“既然你说你送来鸡汤,可否找来盛鸡汤的器具?”
妇人道:“昨晚送来时,盛汤的罐子就放在桌子上的。”
辛弃疾便让差拨寻找罐子,差拨进了火场找到罐子之后,拿了出来交给辛弃疾。
辛弃疾揭开罐子一看,还有半罐子鸡汤,但觉得鸡汤味道刺鼻,便让人去来银针,试探之后,竟发现银针变黑。
众乡里顿时哗然,张小三的父母亦是惊变不已,大嚷道:“你这恶妇,竟对我儿下毒鸩杀,你好狠心,枉我儿对你一往情深,真是最毒妇人心!”
辛弃疾见此之后,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先被毒死,又放火烧的,便厉声对妇人道:“大胆妇人,你为何谋杀亲夫,还不快如实招来?”
妇人仍旧矢口否认:“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杀夫!”
辛弃疾严肃道:“既然你还不承认,老夫便让你心服口服。如果肉铺是正常着火,你丈夫应该醒来逃跑才对,缘何竟被烧死?再看刚才差拨所见,你丈夫张小三口中干净,并无灰烬,这便可以断定,失火时,你的丈夫已然死去。而这鸡汤里又是有毒的,显然是你毒死了丈夫又放火烧之,弄出火场烧死的假象,你以为这点伎俩瞒得了本官吗?”
妇人还是坚持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是曾与丈夫吵嘴,扬言要杀他,但那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并无杀他之心,求大人明察!”
乡里也不知道为何辛弃疾是如何断定张小三是死后被烧的,便嚷嚷知府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辛弃疾不慌不忙,便让人从隔壁王家弄来两头猪,一头杀死,一头活着,然后点了火,一同丢进火里。
乡民们不明所以,有的问:“大人啊,你这是要烤猪给俺们吃吗?”
差拨道:“烤你妹啊,大人这是在断案,模拟烧死人,还原现场!”
乡里顿时不解,现场还能还原?
过了大约一时半刻,辛弃疾便让人将两头猪找出来,先掰开死猪的嘴道:“乡亲们注意了,都往这里看,这头猪是杀了之后放进火场的,嘴里干净。再看这头,嘴里全是积碳,是因为猪是活着放进去的,火在烧的时候,因是活猪,必会四处乱窜,所以会吸入火炭粉。参照死猪不怕开水烫,哦不对,死猪少了嘴里干净的做法,也就是说,张小三是被毒杀后,又放火烧死的,就这么简单!”
众乡里恍然大悟,辛弃疾大人好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此时此刻,众多乡里往这妇人身上丢菜叶和垃圾,妇人一阵惊慌,哭泣不已。
辛弃疾道:“乡亲们助手。这妇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狡辩?”
妇人哭泣不止,她道:“大人冤枉,张小三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他,毒也不是我下的,我没下毒!”
辛弃疾疑惑,便厉声问道:“既不是你,还不快从实招来,免得本知府大刑伺候,打得你哭爹喊娘!”
妇人闻听此言,惶恐道:“大人,我没杀张小三,是……是古玩铺的西门二狗子杀的,火也是他放的!”
众乡邻又是一阵哗然,听到西门二狗子,顿时声禁,似乎很害怕!
辛弃疾一惊,不知道这西门二狗子又是谁,为何要杀张小三,便道:“谁是西门二狗子,你快如实招来!”辛知府声色俱厉。
妇人道:“西门二狗子是我娘家蒿西村人,从小与我青梅竹马,但他惯性偷盗,父母不让我与之来往,后来我嫁到了张家,却一直与西门二狗子私下会面,我晓得这样偷偷摸摸,做不了长久夫妻,西门二狗子就萌生让张小三休我之心,我不停的激怒张小三,让她休我,却始终未能如愿。后来西门二狗子便告诉我,只有鸩杀了张小三,然后放火烧死他,做成失火死亡之状,才能保证以后的长久夫妻!”
辛弃疾听到此,严肃道:“既如此,你为了杀死亲夫,在鸡汤里下毒,又为何口口称冤?”
妇人又道:“大人,昨晚我来给张小三送鸡汤,汤里是没有毒的,这毒是西门二狗子下的,火也是他放的。他曾说他与县太爷熟识,杀了人,花点钱就过去了,殊不曾想,遇到了大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辛弃疾已然明白事情原委,便立即派人缉拿西门二狗子归案,这妇人既是密谋同伙,也一并捉拿归案。
按照大宋律法,男子通奸,罪当流放,女子偷人,则当街凌迟……
西门二狗子被流放到了南越,而谋杀张小三妇人,则骑了木驴,十分惨烈。
但辛弃疾却不明白,西门二狗子是怎么下的毒呢?以为审讯期间,西门二狗子始终说他没有杀张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