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大师

请一定放心，我不会跟你说废话的
我只会跟他们说废话
而你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你
我说给他们听的时候，你可以假装听不见
也可以远远地走开，或者，堵住耳朵
尽管，你依然是气愤难耐
认为一个人不应该
这么多废话，但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况且，你以为，你天天说的那些
不是废话吗，你以为你字字珠玑
我觉得都是狗屁，而且狗屁其实
更加稀罕，哪怕是养狗的人都难得一见
何况你只是一个路人
路过我的废话表演
不鼓掌赞叹
还自命不凡
心想，这种废话谁不会说，人人都会说
凭什么我要给你钱
说连我自己都会说的废话

但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我，世界上还有谁
明明自己知道是在说废话，还能站在这里
一说就是好几个小时，一说就是
好几十年，从来也不感到厌烦
当然我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厌烦
在内心深处我早已对这个职业厌烦到死了
但因为自己还活着
实在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只好继续做这个一点都不受欢迎的职业
靠不受欢迎来讨一点零花钱
谁给我一块两块，哪怕一毛两毛的
我都可以暂时为他闭嘴一段时间
让他的耳朵享受一会儿清闲

这样，他们就可以腾出嘴来也说几句废话——
唉，好好一个人，干点啥不好呢
非要靠嘴皮子挣钱，哪怕是靠嘴皮子挣钱，说点
有用的话，或者至少是有趣的话，不行吗
哪怕是奉承人的话，甚至是骂人的话呢
对啊，哪怕是骂人的话都有人爱听，只要
你骂的不是他自己，他听了就会很开心
但是，一味只说废话，别的话什么都不说
这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
我不能说这是出于一种阴暗的心理
也不能说是出于一种光明的心理
总之对此我是完全无法解释的

非常感谢你听到这里都没有走开
也没有勒令我住嘴，也没有打赏我
你脸上的表情似乎还表明你听懂了我的废话
这不能不让我心生感动，但即令如此
我也不能停止我的废话，并且我要
打消掉你的希冀
你或许以为，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可能
只是为了准备说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就像一个爆竹
没有点燃前，总是闷闷的
只要点燃了，就砰一声，吓人一跳
很可惜，你失算了，你不会听到砰一声的
你听到的只是像现在这样的
喋喋不休嘘嘘不停的废话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从来不否认
自己说的是废话而且反复强调
自己说的是废话，强调的次数太多
都让人厌烦了，肯定有人会忍不住
说，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吗

唉，让我说点新鲜的还不容易吗
问题是，我觉得新鲜，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你可以把你觉得新鲜的那些话说给我听听
我敢保证，你觉得新鲜的那些话
在我听来也都是废话
比如，你在这里表演，一天也赚不了几个子儿
何不干点别的更挣钱的活计
也好娶一个媳妇，生个孩子，管你叫爸爸
然后再给他娶个媳妇，再生个孩子
管你叫爷爷，然后死去，也有人埋你
或者送你去火葬场，把你的骨灰放到
一个盒子里，甚至于
坐着飞机，把它们像扬化肥一样撒在祖国的大地上
多么有光彩，多么有面子
甚至于把你的脸印在钱上
整天让人摸来摸去，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的名字会进入词典，课本，有人吵架的时候
一说，某某说，某某这样说，对方立即闭嘴

这些话你自己肯定觉得很新鲜，而且是
颠扑不破的真理，简言之，人要有比说废话更高的追求
可惜，我并不觉得如此，我觉得，我站在这里
代表了人类最高的尊严，最高的荣耀，最高的成就
人类的历史，一万年也好，两千年也好，自始至终所追求的
不过是说废话的权利，诚实的人
承认自己的话是废话，不要求你把它当回事
而虚伪的人，不把自己的话当废话，你必须听他的
否则就砍掉你的脑袋，或者不给你饭吃
他们把这当作爱你的表现
把你的听话
视作最高品德
因此
你才会
来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