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影缓缓流淌着,既无聊又无趣,陈慕后悔没有多买些爆米花,右侧出口处时不时地有人进出,许是熬不住荧幕上平淡的情节。
不知什么时候欧婷婷的座位空了,本想借一场喜剧电影,来缓和两人的关系,怕是要事与愿违了,糟糕的心情在积攒着,陈慕拿好衣服起身。
“流氓!”放映厅后排传来一声尖叫,陈慕警觉地扭过头,影影焯焯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不断传来辱骂和厮打声。
叽叽嘈嘈的声响一直在持续,小小的放映厅炸起锅来,相比这一颗星的差评电影,陈慕更想知道后面“演绎”的故事。所有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以后,故事却偃旗息鼓了,只剩下电影里可恶的对白。
过了许久,陈慕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欧婷婷的电话。
“电影好看吗?找不到我你可别后悔!”
“你在哪?我去找你……”
没等说完,电话就挂了。陈慕既愤怒又无语,说来都是自己惹的祸,哪个女孩子结婚不想戴上钻戒,他却煞有其事地说,结婚戴钻戒分明是珠宝商为了产品销路编造的谎言,还言之凿凿地“引经据典”,“1939年,由于经济不景气,戴比尔斯为了扩大世界钻石需求......”
作为一名刑警队的一员,这样没什么不好,反倒是一种优势,陈慕工作成绩优异,近几年连续评了先进,也坐到副队长的位置,可这一套在面对婷婷时极不灵,这不,这几天婷婷话里话外都带刺儿,搞得陈慕身心俱疲,又束手无策。
陈慕快步出了门,目光搜索着婷婷的身影,随即一声惨叫从放映厅传出,顿时走廊尽头的女服务员把头甩过来,表情极其惊讶,双眸直勾勾地看着陈慕。陈慕怔了一会儿,职业经验告诉自己,有情况。
“我是警察,赶快开灯!”
陈慕冲进放映厅,男男女女一窝蜂地往外跑,女孩子吓得哭笑不得,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毕竟是头一遭撞见这种事情,只有一个女孩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眨着眼睛望着陈慕。
“不愧是我的女人,临危不惧......”陈慕脑中用极短的时间闪过这么一个论断,随即亮出证件,不允许任何人出去,我已经报警。
二
小小的放映厅鸦雀无声,陈慕蹲在最后一排查看尸体,崔景天、男、黑龙江人、28岁,这是身份证上最直观的信息,也是最准确的信息,死者斜躺在座位上,戴着绿色鸭舌帽,身着棕褐色外套,没有伤口,初步断定是窒息而死,身体还没有完全凉下来。
“大家不要惊慌,我姓陈,是刑警队的副队长,请各位配合调查,有任何线索及时告诉我。”陈慕一边查看一边动着嘴唇,“婷婷,叫影院经理调出所有监控,还有这间放映厅全天的售票情况。”
婷婷噔噔地跑了出去,一如既往支持陈慕的工作,在生死面前个人的斤斤计较便什么都不是。
陈慕看着站在下面的五个人,表情都带着些许倦意,虽然是午夜场,但是陈慕断定,中途一定有人离开。
“就是这个人刚才跟我耍流氓!”陈佳颤颤巍巍地破口而出,陈佳斜靠在男朋友华天天的胸前,嘴唇有些发白。
“然后你和死者动手了?”陈慕盯着华天天说。
“没错,真是个变态!”
陈慕看了看电影票,眉间肉隆得老高:“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位置,怎么就非礼你了?”常年的工作经验告诉陈慕,即使是证言也要半信半疑,第一批证言更是不能出岔子。
“警官,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黑乎乎的谁能说得清呢。”华天天敢怒不敢言地补了一句。
陈慕没搭理他,而是低头紧紧闭上眼睛沉思,这是他特定的思考姿势,许多疑难案件的转折点就出现在他抬头之后的几分钟内,共事的时间长了,同事便不会去打扰他,而是乐见其做出这一动作,并且取了一个雅号:“推理者时刻”。
“警官......警官......,我是后半夜三点钟的机票,没事干,就来看场电影打发时间,有个极其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您看我一个外地人和死者不沾亲不带故的,先放我走吧。”
陈慕的“推理者时刻”被打断很是不悦,本来就觉得奇怪,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独自一人来看午夜场电影呢。
“会你是开不成了,离开是肯定不行的!”陈慕说的斩钉截铁,语气中透着坚决。
“都他妈的什么事啊,凭什么我要接受调查,我又不是凶手!耽误大生意你们担待的起吗?”
中年男子叫李建国,今年52岁。气急败坏地叫嚷着,拖着行李箱径自朝门口走去。
“走了就是畏罪潜逃!”陈慕放出狠话。
婷婷带着经理和几个员工赶到第四放映厅,从经理的倦容看得出来,定是从睡梦中被拉起来的,眼皮恨不得坠到地面上。
陈慕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钟,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加上放映厅里暗淡的灯光和躺在后排的尸体,着实有点惊悚的味道,没想到影视剧出现过无数遍的场景,被自己赶上了,那兴奋劲儿超过以往任何一次,这一切欧婷婷全看在眼里。
陈慕使了使眼色,和经理出了门。
门口监控画面清楚楚地看到,崔景天在00:02分的时候出来打过电话,陈慕皱了一下眉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三
陈慕一干人回到放映厅,五个人像是钉在地摊上一样,一动不动。陈慕有意识地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母女俩,母女俩有些紧张,但陈慕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这是他管用的法子,习惯性地用双眸去拷问一个人的内心,吸引大家注意力,他再观察周边反应,显然两个女人都被吓到了,可他没有撤回目光的意思,就这样静静地僵持。
母亲叫杨紫兰,女儿叫陆蓉。
“我们可没有杀人。”女儿陆蓉从喉咙里钻出这么一句话,也只有在这封闭又安静的此时此地才能听得清。
“你们谁看到崔景天出去过?”陈慕结束了眼神的拷问。
“他出去过。”杨紫兰说。
“你怎么能够确认是他?”
“我确定。”
“为什么?”
“他有狐臭,我进来就闻到了。”嗯......嗯......“没错,那时正在放映两个人做爱的场景。”
陈慕也觉得有什么异味,原来是狐臭。转了转眼珠子,然后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有意思。”
欧婷婷追着陈慕出来,喊住他说:“喂,这次我猜不出凶手,说说你的看法呗。”
“不生我气啦?我偏不告诉你。”
偌大的电影院,走廊里空无一人,婷婷紧紧地挽着陈慕的胳膊,既累又怕。
“婷婷,什么情况下你会选择在电影院这样的公共场合杀人?是不是说不通啊?”陈慕垂下下巴问婷婷,问这个普通群众,这个具有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常人思维的女人,虽帮不上什么忙,却越来越不可或缺,喂哺他痒痒的大脑皮层。
“嫁给我,去他妈的戴比尔斯......”
欧婷婷若有所思,然后眉梢一挑,“哈哈,去他妈的戴比尔斯!
“要么寻找刺激,挑战警方的智商,要么迫不得已。”婷婷迅速收拢嘴角,若有其事地回答。
“你说对了,我摊事了。”
欧婷婷望着陈慕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进而是不安,最后是心疼,她不曾真的怪他,只是小女生一下而已,也不曾想一个人过没有他的日子,纵使前路荆棘,也要在他身边并肩趟平。
四
六点钟,刑警队的赶到了,陈慕安排好今日的工作,准备回家补觉了。
“老公,我来开吧,你太累了。”婷婷不无体贴地说。
陈慕从电影院出来表情就异常严肃,仅就未婚妻这一句话,脸上浓密的愁云瞬间被划开了一道缝,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又密布愁云。
“放映厅里面的五个人都不是凶手。”陈慕对着后视镜说。
欧婷婷有些手足无措,因为陈慕从不向自己透露半点案情,迎着朝阳,她帮陈慕放下遮光板。
你说,我听着。
“崔景天并不是在放这场电影期间被杀的,黑暗再加上那五个人制造了假象。”
“不对,监控还会有错的?”
“你看过尸体,你觉得李建国的身材脸型相比死者如何?”
欧婷婷听得目瞪口呆,直挺挺地闯了一个红灯。“你是说......”
“没错,带上鸭舌帽,穿上死者的外套,背对着摄像头打电话,完全是一个人。陈佳那个女孩儿,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完全是在‘演电影’,陆蓉的妈妈也在撒谎。”
欧婷婷没有任何反应了,只顾着开车。
“你不觉得一个52岁的人来看午夜场电影很奇怪吗?即使他有完美的借口,但是当我在监控中看到‘崔景天’的时候,我发现了两个人的共同点。回到放映厅,你能想到五个人还待在原地吗?我盯着陆蓉他们母女俩的时候,她们绝对瞒不过我,李建国的手紧紧握着拉杆箱拉手,这不奇怪吗?而五个人的证词目标惊人的一致——他还活着。再加上崔景天异样的衣帽,巧合绝对说不过去。
这五个人也不会是陌生人。”
欧婷婷冲着陈慕竖起大拇指,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眼神却立刻被钉住了,陈慕半阴半阳的脸上,透着惶恐和不安,这表情她从未见过,她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车。陈慕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给她,她不敢看哪怕一眼。
“我打车去队里,案子才刚刚开始。”
欧婷婷胆战心惊,她说对了,有人在挑战陈慕的智商。陈慕“摊事”了,但说好的我们一起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