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被一个音乐圈的个性菇凉——苏运莹圈了粉。
两年前，90后的苏运莹刚从音乐学院毕业，就带着一首《野子》，在《中国新歌曲》的舞台上一炮而红，后来这首歌还被频繁翻唱，里面的歌词“怎么风越大，我心越荡”、“吹啊吹，吹不毁我纯洁花园”几乎都成了网络流行语。
相比其他歌手北上漂泊，挤在阴暗的地下室，三句话不离我热爱音乐，我坚持音乐，一幅苦大仇深却难见天日的样子，苏运莹的成名路太顺了。
你能想象一个学音乐的学生，前三年基本没去上课，把自己泡在练舞房，唯一坚持四年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一个“看到眼睫毛就会心动的男人”，除了为他写过一首歌外没再写过其它的，不会任何乐器，不会专业的创作方式，就靠着哼哼跟着歌词记旋律，一直默默无闻，拖到毕业写了第二首，然后就红了，吗？
二
原来苏运莹出生在海南三亚，爸妈都喜欢唱歌，常常教她唱。她说自己的性格里有大海的感觉。时而安静，时而疯狂，追寻自由，无拘无束。
翻看她的微博，能瞬间感受到她的活波，破坏。句子大都很短，而且每个字，每句之间经常使用空格，像是在加重每一个字的存在感，结构偶尔超出书面语的修辞法则，排序、重组，像让词语互相击撞，呢喃出新意境。句子周边还会配丰富的标点和表情，茂密环绕，仿佛给语言造了一所房子，可以让它们安逸地躺在其中。
不止是微博，她的形象造型也超越街拍时装秀，鬼马、离奇、大胆。她的头发百变，冲天丸子头，两支高马尾，小脏辫，凌乱短发，塔尖毛线帽，牛仔帽全照单全收。她穿的衣服宽大，随意，颜色浅，牛仔裤露破洞，阔腿裤、小碎花，粗布连衣裙，复古前卫一网打尽。
听上去光怪陆离，应接不暇，但苏运莹鲜明的个人印记却渗透出来。自由行走、上蹿下跳、亲近自然、随时捕捉生活灵感，有着街边和小镇的淳朴气息。这样的女孩，远离珠宝香氛、都市的烟火气，可说文艺小清新又过于局限了她的可能性。
她模样不美，最起码不是大众眼光的镁铝。但言行穿着都透露着无限自信，喜欢张开大嘴夸张地笑，眼睛挤弄着，不惮于自己素颜的面孔，蹲在街角发呆、玩着滑板鞋、搞怪，让腿摆出高难度动作，走路不走直线，偶尔小细腰裸出来，线条极美。你竟也能感到她的光芒万丈。
三
大概，苏运莹教会没有颜值的女孩子要美，需做到两点。一个是自信，一个是瘦。看看自己，我欲哭无泪。
试图去定义她，已经遇到重重困难。也许就像别人评论的，她是一个很“敢”的女孩。任何词语的框和缰绳都会被她挣脱。
可也不要以为，她古怪诡异，离群索居。
有记者问她的初恋，她很认真地回答：
“那个男生，我喜欢了四年。我们同一个班，新生晚会他坐我前面。大家玩儿嗨了，都举起手，他挡到我了，我就踹了他一下，他转过来就说了一句话，‘我是不是挡到你了’。我永远忘不了他突然转身的一刹那，小眼睛，眼睛湿湿的，亮亮的，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像我一样。马上就一见钟情了。”
不躲闪，不矫情，甚至回忆时带着一种沉浸的甜蜜，让人没法不觉得她可爱。
再问：成名后心态有变化吗？
她说：难道因为你唱火了一首歌，然后你就不吃饭，不可能。饭还是要吃，水还是要喝，拉屎还是要拉。还是会给妈妈打电话，还是会养花养草。
你能想象，她甩着两只马尾，一身校服的学生装扮，说出了“拉屎还是要拉”，对面的记者有多尴尬。
可你正准备为她的可爱爽朗嘴角上扬时，她又显示出了远离人群的一面。
宇宙人都知道，苏运莹是林俊杰的脑残粉。可在遇到偶像时，她没有跑过去合影，而是羞答答的拒绝了。
她直言，“我不喜欢那种很故意很有目的去找他合影，我不喜欢这种，我希望我可以自然地认识他。”“我最近也发新专辑，我希望他可以听。我希望他会喜欢我的音乐，然后自然就会找到我。”
是不是给了很多追星追到发狂的菇凉们一点启示呢？
四
就是这样闪电雷鸣，为自由故的苏运莹，写下了壮丽蜿蜒的乐章，贴着你的心灵飞行。
和很多歌手不同，歌词在她的创作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她坦言，会先写出歌词，去唱出合适的旋律。“因为自己写的词就很有感触，哪里该停，哪里该顿，哪里该拉长，哪里是副歌，自己都会很清楚，唱的时候小的地方会有一点不一样，但是基本上那个形状就在那里。”
我最爱的，也是她写的歌词。跳跃、生僻，毫无章法可循，处处是字的剪切、拼贴，打乱重构。整个歌词的意义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就像躲闪的光。可加上那为它而在的旋律，辉煌和精彩足以照亮你的心房。
在苏运莹眼里，字是有生命的，不应该被死死的框住。固定的词语搭配不能表达她的想法。“好多人都好奇我的世界在想什么，我就以这样的形式告诉大家，我眼里的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所以，歌词纪录的是她的生活和故事。我们能看到，森林、大海、燕子、土壤、灰尘、月亮、一粒米、一捧沙时不时出现，带来安心的消息；也能看到，孤独、彷徨、友情、爱情，装点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灵魂。她说，“任何事情，就像一粒灰尘，你把它放大，它就是一个对生活的感知或者是一个大事情。任何东西都漂亮。”
谁曾想，《野子》那样被公认为表达自我精神的一首歌，灵感是来自北京的沙尘暴呢？“有一天早上起来，看到窗外的风很大，很多东西都被吹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人没有被刮起来，树也没有被吹走呢？后来我恍然大悟——因为人有腿树有根，就是一种很坚定的感觉。”
她几乎骗了所有人，包括我最初以为这首歌的背后藏着一个饱读诗书的知识青年。我开始怀疑，难道自然真的早已经写下一切朴实的真理，自诩成熟的你从书本苦苦追寻却不得的人生意义，就这么被一个20来岁，“不学无术”的姑娘几句歌词给点透了？
五
也许是，我上了点年纪，多愁善感容易对歌词进行自我发挥，也许苏运莹，确实有种捕捉思想，抽象事物的天赋。
她当初为暗恋男生写下的《心事》有这样的几句：
窗外的树落，任意了阳光的方向，
雨下时树落，任意了雨滴的方向，
那他的心呢，我能任意得了吗？
而我的心呢，我能任意得了吗？
人与景的对比，一点惆怅夹杂着感情的干净与美好。
后来，我去听了她的专辑《冥明》，更加确信她如诗人般的吞吐文字，反而为普通人拨开了一个平行世界，你会惊讶：哦，原来事物可以这样审视，事情可以这样思考。
比如，《冥明》，名字很怪，有死有生。里面唱到：
海鸥眼睛占满海洋
海洋怀里积蓄金沙
我用生命在看巨浪
夺下一片血染战场
老虎眼睛占满森林
森林怀里积蓄辽阔
我把生命当作成功
不求驯丽只为洒脱
就像蚂蚁蚂蚁把食物搬回家
就像燕子归途把气味丢村庄
所以欣赏垂帘就要目睹垂帘
欣赏昙花就要青睐昙花
不去想别去看侵湿后阳光烂漫
当我听到它时，内心忽然欲望少了，只能任由她带我回归自然，闭上眼睛体验生命的跳动。甚至都有了哲学的意味。
她也会歌唱自我，肯定自己，在《倒挂金钩》里：
我是自己的一片天空
我是伟岸的心头
我是梦游的宇宙
我是宇宙的宝贝
我是痴狂的梦想
世界很冲突我享受破坏
而我是那扬着头的一寸火药
何须去管逻辑是否正确，去深究什么隐喻，我只感到内心轰的一声，软弱的东西碎掉了。
有时候，她也通过歌唱纾解对人生的怀疑。《精灵》中写道“想想未来想想朝夕，食物链子从缝隙里看，窄小却能一眼致命，”“滚石破霜而怒，怎么安稳平静”，随后给自己解药：“我要努力看向大地，我可以穿起舞衣，在高寒中起跳飘离”，“意望遥远，满载车船，我可以当心仓马龙的富人”。
先是挣扎着绽放，接着用精神和心灵的丰富来找到生命的出口。对普通人来说，未尝不算一种慰藉。
时间和命运更像是终极话题，想谈的深刻很难。可那首《光良里只是意会》，却将往日恩仇，岁月从容刻画地如此生动：
谁晓得年岁留下痕迹
谁知心愁解开心愁
谁何苦为难爱人
谁一直在等待相遇
总会有答案
莫心急坏了定律的好事
总有扬长道理
好心的激冲也不能耍脸皮
印花轻松纹雕花
借力借来扬帆走着来也去
她的《复》，从一开就抓住了我的心，就像一个人舔着伤口，责怪又心疼自己。
今天我被自己的敏感灼伤
转反复重复烂想不明白
怎么狼狈浪费在这里
这般活在后觉后知
走开换一种心情面对它
走开已经不怕阻碍
走开去发现灯火
走开去赤裸去冷静
还有《空人得坚强》，简直失声又大声。我理解的空人，就是一种毫无存在感的普通人：
白墙在灯光下
耳朵挂着项链
头发湿了没有
我想
没有人会知道
没有人会知道
没有人会知道
没有人没有人
没有人知道
苏运莹的每一首歌，都会让你动用全身去听。它带给你画面的想象空间，原生的激动和力量，无需读懂，只求意会。
它不媚俗，不迎合流行和热点，不吆喝梦想、爱情和青春，不贩卖肤浅和认同，只忠于记录一个年轻姑娘眼中的世界，娓娓道来山高水长，肆意妄为细枝末节。
也许给人心以震慑、感动、抚慰的东西，不是像泾渭分明，刻度清晰的钟表，而是像拉扯暗示，朦胧晦涩的云海；不是力求深刻、透彻地袒露真相与本质，而是把那些被人们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事物陌生化，疏离化。
谢谢苏运莹。
我愿做她一位长久的听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