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就这么被李逍遥“骗”下来了。
不过,与其说“骗”,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毕竟,以她现在这种状态,也无处可去,再加上灵儿不忍心,也劝说阿奴住在客栈里,可以等阿姐来找她云云。
至于李逍遥嘛,自然是乐得又多一个免费的厨子;成本嘛,也就是一些口粮,李逍遥想:反正是一个小丫头,能吃多少东西呢?
但是很快,他就感叹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喂——阿奴,这个是食材,要留给客人的,你怎么给吃了?!”李逍遥望着空空的蜂蜜罐子懊恼不已。
“我、我昨晚肚子饿,就想吃虫卵,但是没有味道不好吃,就蘸了点蜂蜜……”阿奴无辜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那这壶桂花酒是怎么回事?也是你喝的?”李逍遥晃了晃空酒壶,只觉得脑仁有点疼。
“嗯……只是吃,还是有点干,我就找了点喝的。”阿奴仍是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里的酒不好喝,太淡了!是不是掺水掺多了?”
李逍遥又是心塞,又是无奈,吃他的喝他的,还嫌弃他的酒掺水?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叹道:“哎,我终于知道你阿姐为啥不来找你了,估计是怕你把她吃穷吧!”
“逍遥哥哥,你别怪阿奴,她受了伤,这两天要多补一下身体,之后就好了。”灵儿在一旁宽慰道。
“是啊是啊!”林月如也满不在乎地附和道:“不就吃了点蜂蜜喝了点酒嘛!能吃你几个钱?再说啦,我那么多钱给你了我都没心疼呢?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你们不懂!”李逍遥望着三个云淡风轻的女孩终于有些崩溃,她们一个是仙女、一个是大小姐,一个虽然不知道身份,估计也是个小公主,怎么能理解他这个大掌柜的窘境?
望着空空如也的客栈,李逍遥忽的低头翻开柜台上的账本,推到她们面前:“喏,你们看看,看看!连续几天,住宿收益几乎是零,餐饮收益好一点,不过也没好多少,成本这天是五十二文,这天是一百二十文,你们拿仅有的虾仁、蘑菇和银耳去练手了。这几天,利润都是负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她……这样下去,我们喝西北风啊!我们是开客栈的,不是过家家,哎,婶婶回来,一定会失望的……”
他越说越沮丧,原本清秀的眉目,现在也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我看看,有这么夸张么?”林月如见他发火,接过账本翻开几页。
“什么是成本,什么又是利润啊……”阿奴困惑地看着他们。
“逍遥哥哥,”灵儿上前一步,拉了拉李逍遥的衣袖,柔声道:“你别担心,现在才初七,我们把厨艺练好,等到年过完了,人一多了,一定能让客人越来越多的!”
“哎……也只能这样了。”李逍遥嘴上应她,心里却并不抱希望。
“哎哟~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啊!看来——生意不太好嘛!”一个闲闲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如珠玉般好听,可此时的李逍遥听了,却是分外刺耳。
他窝火地抬头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位锦衣公子;人长得很好看,穿得也很气派,长发用紫金冠束起来,一身紫蟒长袍绣花精致,肩上还披着毛绒绒的大氅,从头到脚,一针一线,都是不动声色的华贵。
李逍遥本来没啥好心情,但见了来人,眼睛一亮,心思一转,瞬间换上个笑脸,小步上前道:“客官您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对方微微一笑,还没回答,灵儿已经欢快地跑过来,对着那人道:“龙幽哥哥,你来了!”
他低头对着灵儿微笑道:“小灵儿,你这几天还习惯吗?”
灵儿用力地点点头:“嗯!李大娘,逍遥哥哥对我都很好,现在,还有月如姐姐和阿奴……我每天做饭,很开心……就是、就是担心姥姥。”灵儿忽转忧色,切切地看着他:“龙幽哥哥,姥姥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被称为“龙幽”的青年拍了拍灵儿的头,温和道:“放心,你姥姥已经安全了,现在在养伤。”
“养伤?”灵儿蹙眉,小心地问道:“那她伤的……重吗?”
龙幽笑着摇摇头:“不碍事,不过需要静养。她嘱咐我,要你一定要好好练功,仙术不可荒废,等她好了,会考你的,知道么?”
灵儿一开始听他说不碍事,眉目舒展,后来又听到“姥姥要考自己”,不禁吐了吐舌头,想到姥姥严厉的脸,忽然也冒出个小心思——要不姥姥,再多静养一阵子吧!
“灵儿,你认识他……我是说,这个大哥哥?”李逍遥疑惑地看着她。
“是啊!”灵儿点点头:“当时我和姥姥走散了,是他从坏人手里救了我。哦,对了!”灵儿忽然一拍脑袋,问道:“龙幽哥哥,李大娘现在怎么样了?”
“你认识我婶婶?”李逍遥诧异地看着龙幽。
龙幽对李逍遥点点头道:“是,我认识你婶婶的朋友,他托我给你婶婶带个话,这回有些事,需要她亲自过去一趟。”
“哦,原来是这样……”李逍遥心下稍安,看来,婶婶没什么危险,旋即又抬头问龙幽:“那婶婶……什么时候回来?”
龙幽想了想,道:“不好说……不过啊,你婶婶让我嘱咐你,咳……”他说到这,稍稍顿了一下,看了看另外好奇的三个女孩,嘴角一勾,笑得狡黠,对李逍遥道:“那,她的原话我就原话照搬了,你听好——”龙幽敛起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对李逍遥沉声道:“你这个臭小子,一定要好好经营客栈,敢赔钱,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林月如“噗嗤”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
赵灵儿也是低头抿嘴偷笑。
阿奴不解地看着他们,天真道:“‘沈沈’……是什么啊?这个叫李大娘的,是逍遥哥哥的仇人吗?”
李逍遥面色微红,不由得低咒道:“这个罗刹鬼婆,亏我这几天还担心得要死,看来自己在外面快活,都不管我了!哼……哎哟!”他忽然一声惨叫,龙幽居然打自己的头,他赶紧揉着脑袋,喊道:“你、你干嘛打我?”
龙幽“嘿嘿”一笑:“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不思进取!你说,这么少的人,还怎么挣钱?”
是根本没人好么?李逍遥揉着脑袋,闷闷不乐道:“我也想了办法啊,但好不容易有了蛇羹,镖师再也不敢来了……”说罢,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林月如,而林月如只是眼睛一抬,装作没看见。
龙幽又敲了一下李逍遥的脑袋,痛得他哇哇直叫,想反抗,奈何个子不够高,胆子也不够大,只得一个劲地躲闪。龙幽一把抓住他的肩:“所以才要想办法啊!”
李逍遥有些委屈:“怎么想办法?客人不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龙幽摇摇头:“你啊,还没有站在客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你想想,你开的是客栈,招待的是三百六十行的各路人,所以,你这个菜谱的档次,就要有个三六九等,有的客人只喜欢某一类菜的某一级别,菜谱中没有自然不点菜,久而久之,也就不来了;有些人喜欢美食,也有钱,一个人吃饭也要点上一桌。有些人很穷,四个人只点一盘菜。这些,你都注意过么?”说罢,又叩了一下李逍遥的脑门。
“唔!”李逍遥又叫了一声,但这回似有所悟,想想自己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客栈有什么菜,他就摆出什么,还真没去想,客人究竟喜欢吃什么……
“好啦!”龙幽随意揉了揉他的脑袋,听着声音很开心:“三丝蛇羹虽然好,但还不算是档次最高的,这样吧,你给我做一道金豆翡翠汤,听过没有?这可是宫廷御宴的必备汤选,普通人想吃都吃不到呢!再说大过年的,人人都爱吃个彩头,不过啊,就算不是大过年,菜名字好听也很重要啊!然后呢……”
“等等等!金豆翡翠汤,我也不会做啊!”李逍遥看他说个没完,赶忙打断他。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龙幽抬手又给他一记暴栗,恨铁不成钢道:“所以我要教你啊!我堂堂的夜……我这么有身份的人,金豆翡翠汤吃过八百回,我教你做你不就会了吗?”
“好好好,但你别再打我了……”李逍遥双手护住头,虽然被打得很疼,但见龙幽一副胸有成竹、大有来头的架势,心中不由得也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不过,这个龙幽一个贵公子的打扮,又怎么会亲手下厨?
此时,只见龙幽站在灶台不远处,气定神闲地指挥着其他人——其实只有李逍遥,让他准备食材榆树叶子、小米、玉米、高粱、酸菜、羊肉,再备好大葱和辣椒;酸菜和羊肉以及大葱都切成细丝。
“嗯行……这么细差不多了……你再把酸菜丝、羊肉丝、葱丝和辣椒放到水里,熬成鲜汤……大冷天,就是要吃羊肉滋补,你知道吧?还要再放点草药……嗯,对,就是这样……用小火,火候控制好啊!别用大火!”
李逍遥手忙脚乱地照做,心里叫苦不迭:他明明是掌柜的啊!为什么要亲手下厨呢?
“嗯,好了,”龙幽看着很满意,继续道:“汤先炖着,你把这些粮食磨成粉,然后加水调成糊。”
“什么?!还要自己磨粉?”李逍遥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啊!”龙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指了指后院道:“我看到后院有个磨,这种体力活当然是你来做了!顺便锻炼下身体嘛!”
李逍遥鼓了鼓嘴,看了看龙幽,又看了看三个娇滴滴的女孩,好吧,看起来,好像只能他来做……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向后院。
“哈哈哈!真开心!”龙幽待他走后,开怀地笑了起来,小声道:“一贫你个老酒鬼,整天欺压我,还跟我打个赌整我,现在我折腾你几下,咱俩勉强也算扯平了……”
“龙幽哥哥,为什么,嗯……你总是打逍遥哥哥呢?”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龙幽咧嘴一笑,道:“你不懂,这男孩子啊,越打越结实,嘿嘿~你别看他现在弱鸡一个,等到四五十了,那可真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说不定,还能老来得子呢……嘿嘿!别提有多结实啦!”说话间,他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阿奴,对方只是毫无察觉地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
“你还能知道他四五十岁是什么样?”林月如一脸地不信。灵儿也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哎呀!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不用在意这些细节!”龙幽故弄玄虚地冲她们眨了眨眼睛,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灵儿凝视了他一阵,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龙幽哥哥,逍遥哥哥的婶婶对他很好,他也很惦记婶婶,就跟我惦记阿娘,姥姥,师父一样……龙幽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一定要让李大娘平平安安的,好吗?”
龙幽看着她,须臾,摇头叹道:“小灵儿啊,你真是心地善良,怪不得这么多年,他都对你念念不忘……”
“什么?”灵儿愈发不明白了。
“没什么。”龙幽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没关系的,你们这回都会平平安安的,放心吧!”
金豆翡翠堂不亏是宫廷御膳,羊肉的肥美浓香、混合着淡淡的草药香萦绕鼻尖;盛到白色的瓷碗里,有如一块浓绿色的翡翠,上面星星点缀着一个个金黄色的颗粒,精致典雅,果然名副其实。
几人迫不及待地尝了,羊本腥膻,但被草药独有的甘甜所中和之后,鲜香满口;面疙瘩夹入其中,软硬刚好,很有嚼头。待咽下去时,他们只觉一股热气在体内扩散开来,熨烫五脏,畅暖全身,不由得舒了口气,但凡有任何烦恼,都能一扫而空。
真不愧是御膳!看来,客栈赚钱,指日可待。
李逍遥不禁感慨:就算被那个叫龙幽的打几下也值了!只是,那家伙却没等到汤出锅便离开了,说是还有事情。可真是没口福……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都吃过八百回,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