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歌舞

埃里克·萨蒂

他略显疲惫的推开了书房的门。也就从他决定推开的那一刻起，画面开启了迷人的篇章。

大大的空间除了他一人之外，再也找不见其他任何生命的迹象。或许，偶尔能听见书房外面不远处大海的惊涛细浪。

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在这里舒展一天的倦怠，平静的感受那种无人对话，并且像重重海浪般的安全感向他柔和的涌来，随之包裹其中的感觉。

当他坐定，眼眸正要合上的顷刻间，距离书桌不远处的柜子上放置的老式针式留声机，让他突然间有种想要听点儿东西的冲动。

他起身缓慢的向那里移动，在柜子下最左边的一个木质箱子里，随便抽出了其中的一张。很明显这张唱片已经在留声机上旋转了不知多少次。

当胶片在这个安静的有点出奇的夜里，略显迟缓的发出了声响，已经在柔软椅子上坐定的他，突然间有种莫名的感动。虽然有点孤独，但是那种淡淡的忧郁的味道，与这琴声不谋而合，在他极其幽谧的心底，渐渐的开出花来。

那是离他有些久远的作曲家萨蒂的作品。

琴声漫不经心的触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一本福楼拜的《萨朗波》，看着这本与他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作家的书，他有了一丝想要去翻开一探究竟的冲动，可能由于太过疲惫，大脑还是驱使他将伸出大半的手，收了回去。

唱片还在旋转。

这种旋律所营造的氛围格外迷人，渐渐的，他伴随着轻舞的旋律，仿佛沉入了寂寥的深海，但这并没有让他感觉出一丝的不适，或者是什么喘不过气来的征兆，反倒是像从欲望中挣脱出来的婴孩，干净而又纯粹，就像小时候一模一样。

旋律还在他脑海浮动。

他仿佛看到深海之中，游动着令他眼花缭乱的词汇。善良、纯净、美丽、真实，像一条条充满生命力的鱼，不停的在他眼前出现，但这并不使他反感。反倒是欲望、嘲笑、冷漠、绝望，像深海中残忍的巨鲨一般，令他感到周身被死死纠缠般的恐惧。因为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鱼，在巨鲨决定吞噬它们的时候，除了选择逃跑，根本没有丝毫挣扎反抗的余地。

他清楚的记得，那次法语课上，老师让他们认真的写下他们各自未来的愿望。其他同学的分享都获得了大家的鼓励，当他站起来说出自己的理想时，却遭到大家的呵斥与嘲笑。那位老师制止了这些看起来简直荒谬的嘲笑，并轻声柔和的告诉他“不要希望让所有人都理解你，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失去了原来应有的色彩，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那时，他认为她就是自己的天使，而且那样的美丽，善良。十几岁的孩子在那一刻，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善良的光。

旋律依然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无数次，他拼命的想得知自己亲人的确切去向，但都无济于事。曾经从母亲口中，他得知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军人，但是自二战爆发以后，这位他从未谋面的父亲，再也没有出现。

母亲一个人努力让他获得更好的教育，并且在品格的塑造上，让他像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一样，正义耿直，因为她的母亲始终相信，正直的孩子从来不会胆怯，即便是万劫不复。十六岁时的他，不得不经历母亲操劳过度重病离去的场景。

旋律依然在响。

三十年的蹉跎，让他兑现了自己当年的理想。蜚声世界影坛的他，在此刻对自己的一生好像有了几许了悟，但又如此混沌模糊。

就像这首一直回荡着的曲子一样，万语千言涌在唇边，想要表达的时候却又相对无言。

那首名叫《裸体歌舞》的曲子依然在循环，不停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