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26路公交进站的时候，他已经等了二十分钟。

十二月的季节夜风微带寒意，汽车驶进站台带的阵风让等候的人忍不住轻吸口气，他嘴角轻抿，内心温暖。

26路公交是一辆双层巴士，他按习惯上了巴士二层左侧最靠后的位置。

8点半的早班车，9点半的晚班车。从两个月前的一次加班后，他就有了这个习惯。

“今天她应该会来吧。”他怀着这样的想法，看着车窗外浮光掠影而过的街景。路灯霓虹，行人匆匆，一辆辆私家车呼啸而过，间或夹杂着远处听不真切的卖场音乐声。

他扭了扭身体，似乎座位有些硌人，让他坐得不那么舒服。

“都三十岁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过去打个招呼嘛。”

搭讪这种事，他是算做过的。

不过，那还是很早的时候，大概有十年了吧。

那时他还在读高中，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有些近视，但还没开始戴眼镜。

课业一直不好，不算活跃，但喜欢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语文老师的课。爱听他说，我们的方言呢，是属于吴侬软语，听他讲古，说闽越国，说梦笔生花。

然后，有一次和朋友打赌还是玩游戏输了，他也记不大太清。

就记得两个选项，要么请大家去网吧付包夜费，要么去和一个女生说，晚自习后送她回家。

他选择了后者。也理所当然的被人拒绝了。

现在想想，还是蛮好笑的。他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真是挺傻的，不过，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汽车微微顿了下。

“是红绿灯。”他想道，“还有一个站了。”

“你好，请问下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他摇了摇头，太直接，不行。

“你好，我注意你好久了，能交个朋友么？”

企图心太强，不行。他继续摇头。

“嗨，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会不会太轻佻，他挠了挠头，万一对方说不行好像不好回旋。

“你是刚下班吗，我经常看你坐这趟车。”

这句好像可以，不过语气得自然点。

“我经常在这辆车看到你，你是不是也住中山公园附近？”

他继续喃喃。

……

“真是有点废物啊。”他忍不住骂了自己，“你得拿出平日工作时候的刚烈果决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一百多人面前的报告会，那是他进公司还不久的事。

他从小就算是个内向的人，不太习惯人多面前说话，不过那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老板选中了。

有过两年的职场经验也告诉他，这摆明了是个机会。人和人的差距不就是把握机会的能力？

他把握住了。

从来没有做过大型报告经验的他花了一周去做方案，对着镜子一遍遍的演练彩排，从姿势到动作，从语气到发音，准备十足。

到真的开始报告会那天，他站上台的时候，突然所有的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身上，那一刻他承认似乎有短暂的晕眩感。

好在他还是四平八稳的做完了那次的报告会，而且得到了夸奖和赞赏。

“没什么可怕的，故事的发生总是要有一个人先主动才能开始的，想想牛郎不去偷织女的衣服，传说就没有了嘛。”

他轻动着嘴唇，无声地说道。似乎想让自己尽量松弛下来。

车到他等的那站了。公交车的气刹喷气身响起，似乎心跳也跟着同步停了下来。

“会来吗？”

“还是不会？”

……

她下车了。

他内心掺杂着各种莫名的情绪。

26路公交车缓缓开动，他透过窗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场景。

公交站台前，她脚步轻快地跑到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身边，无比自然地抱着那人的胳膊。她侧着脸，借着不知哪来的灯光，他似乎还能看到笑靥如花。

那是他未曾看过的风景。

又是一个站台停下，他抿了抿嘴下车，夜风总是让人嘴唇干燥。

他活动了下脖子，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晚的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