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线下的芒果树

芒果树具有适应性广、成活率高、成林时间周期短、树型美观、可塑性强等特点，而且具备种植成本低的优势。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当年道路绿化的树种还比较单一，种植芒果树成为那个时期道路绿化美化的时髦标配。那时候，泉州有许多大街小巷，许多道路的两旁都种植芒果树，芒果树成为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装饰着街景和路景，也装饰着人们的美好梦境。九十年代，时势使然，作为绿化果树，芒果树风靡一时，独领风骚。

其时，我从业的工厂门口围墙边，有一方刚刚平整过的空地，显得空空荡荡的。众人议论，不如种植一排树搞绿化。于是，有人出谋献策，“学着泉州街道种植芒果树”。随即，买来芒果树苗，在围墙边，种植了一排。等到来年孟夏，十几棵芒果树齐刷刷一起集体成活了。尔后，这排芒果树茁壮喜人，长势日趋旺盛。几年后，就开始开花结果了。这一排芒果树虽然不是我亲手种植的，但是我天天从树旁经过，亲眼看着它们一天天长高长大，树和人，有着相同的时间交集和相同的地点交集，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时间一长，日久生情，对它们惺惺相惜，日渐滋生了“相看两不厌”的自然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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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二十多年朝夕相处中，这排芒果树的成长经历可分为前十年和后十几年两个阶段。前一阶段，长到四米高左右，是芒果树最得主人宠爱的时期，芒果树想怎样长，就怎样长，无拘无束。芒果树伸技展叶，自由自在，可谓活得很天真活泼、很滋润自得。尽管每年都花开得很多，果实结得很少，但是，也没有人责怪它们，也没有人管束它们。作为芒果树的它们来说，也许是最幸福的青少年时光，类似于人类的“金色童年”。

到了后十几年，由于长得过于挺拔，过于茂盛。主人怕芒果树长得过高，台风一来，会连根拔起，伤及围墙，殃及无辜，于是把向上的枝条给砍伐掉，把过密的技条芟除掉，甚至把整棵树“薅得”光溜溜的，剩下光杆司令，呆愣愣地如同有过失被罚站一样，肃立在围墙边，十多棵树杆整排列队，过路的人一看，都投来同情惋惜的目光。受刑罚站的原因，也许就在于它们长得太高，长得太密，长得太快。

芒果树也许不懂，它们也许不解人意，要是速生林，长得快就对了，因为长得快，成材的周期短，经济价值高，主人是非常乐意的。当然，长得快，其生命周期也就变短了，所以，树们最好也得学学辩证法。而对于绿化的树木，主人不希望它们长得那么高，那么快，只希望它们长得帅，长得俊，长得具有娱乐性美感，供人愉悦身心就足够了。

可是芒果树太固执己见了，仍然我行我素，一心一意往上长，二三年的功夫，长得更加高大了，长得更多茂密了，供电所的人来了，不由分说，先斩后奏，把向上伸展的枝条砍了，理由是芒果树的上面有高压线路，台风暴雨，雷霆闪电时，威胁着高压线路的输电安全。

起初，是二三年对芒果树进行一次“斩尾行动”，由于芒果树顽强和旺盛的生命力，长得神速，发展到最近几年，供电所的人，每年都要来一次“斩尾行动”。久而久之，供电所工人的耐心变得脆弱起来了。

昨天，供电所的工人开着车，带着绳子，砍刀，电锯等工具，一行五个人浩浩荡荡来到芒果树下，对着芒果树不怀好意地张望。把我叫过去，说：“干脆把芒果树连头砍掉，省得年年得“车搬”（闽南方言，意为折腾）。我说，“砍伐树木要到森林局申请报备才行。”砍树的工人说，“你们砍树才要申请，我们砍伐不要，因为芒果树已经严重威胁到高压线路的安全了。”“既然如此，砍就砍吧！”我不大情愿地点头答应了。

于是，砍树的工人们立即行动起来，摆好安全行动的记录仪全程录像。有二个工人动作麻利地爬到离地面大约六米高的树梢头，系上安全带，奋力挥舞柴刀，不一会儿功夫两棵芒果树就成了光秃秃的“光杆司令”了。接着，就开始锯树杆了，由于树杆比较粗大，油锯锯不动了，工人们作短暂休息，就扬长而去了。临行时说，下午拿大的电锯来锯，要一鼓作气，把芒果树锯下来，彻底消除安全隐患。

未经深思熟虑，我草率答应供电所的工人，是瞬间做出的决定，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等到把树砍了，心情确实不好受，反而有些犹豫和不舍，毕竟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如同老朋友遭到意外偶然离去。人非草木，但对草木往往寄托感情，是一种怜悯爱惜之情。更何况曾经在它们的绿荫下乘凉过，在它们的绿荫下品尝过新鲜芒果的酸甜滋味……想到这，我的心情变得沮丧后悔，情绪低落，于是不忍心看下去，悻悻然地离开刚刚还挺拔俊秀，而瞬间树倒鸟散、“枝离破碎”的“杀戮之地”，渐渐地，我的心情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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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砍树的工人又来了，不依不饶地把芒果树连枝杆一起砍伐殆尽，共有七个树头沉伏在原地默默叹息。中午开始，我的情绪变得低沉，再也不忍心去看了，于是到了下午，选择了回避，所谓“君子远庖厨”。

树长得快，长得高，不是树的过错。只是种树的人没有从长计议，没有考虑到空中有高压线，不可逾越。假如当时种植一些永远长不高、矮小的灌木丛，那就不致于让高大的芒果树引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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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茂而斧斤至焉”（《荀子.劝学》），树木也难逃自然法则的魔咒。假如芒果树不思上进，长不高，与世无争，也许就可以更好远离高压线，植树者不可不慎思。

                （写于2018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