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后来

我穿着一身黑,似一个修道院的修女,神情冷漠,表情落寞。脸上有自少时初次体味人生带来的无情和寡欢。安静地坐在朽木雕刻的木石之上,手里拿着阿莱塞到我怀里的花环。这样的情怀,在我的身上早已丢失。从幼年开始被黑白灰三色装饰着孩提时代,造成了现今的我身上色彩的缺乏。即使我后来知道黑白灰原来是最庄重素雅的颜色,也难以将时光逆转,还一个粉黛旖旎的童年安慰脆弱的当年的我。

阿莱是我的女友,我喜欢她丰富多彩的着装和外向包容的性格。她的眼睛常年都是蓝色的,英裔混血,这得益于她眉眼灼灼高鼻子深眼眶的母亲。每当她用这样琉璃蓝的眼神望着我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踮起脚环住她细细长长的脖颈去亲吻她的双眼,蓝色的,湖水一样深的眸子,原来,蓝色不一定代表忧伤。阿莱是快乐的。我能感觉到她温温的鼻息呼出在我的脖颈上,空气中的甜腻代表幸福,她蓝色的玻璃一样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这样的光芒同落地窗偶然洒进的灯光相互辉映,让人觉得圣灵而纯洁。

当同阿莱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会分不清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拟态的爱人,一个弱冠的少女,甚或是世人口中被排斥着的同性之好。这些想不通的,我就把它搁置下来,很多事情从一开始这样子发展就是无理由的。它发展下去就更不需要什么理由,我的心愿意和阿莱待在一起,享受彼此温暖的身体,看着肉体之下的灵魂缠绵,听她忍不住要叫,我激动地流下眼泪来。

上个世纪人类信仰的神说过:“异性恋是找一个异已,他们取索安慰的时候,体会不能至深,感受不会真切,这种性爱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寂寞时央求神明创造夏娃欲望的开始。而同性恋是找一个自己,一个自体。你和她有同样的无法表达的痛苦以及无法陈述的欢愉,当你牵着她的手的时候便像是牵着自己,当你来温暖她的时候,好像长大后的自己转过身轻轻搂着半蹲着的脆弱时期的那个不经事的孩子。”

和阿莱待久了,会有种阿莱和我就像人鱼公主里被诅咒的美人鱼和样貌美好的少年这样子不真实的感觉。人鱼公主去深海祈求女巫可以让自己拥有人类一样的下肢,女巫貌似体贴却心机叵测,她给了人鱼公主两瓶施下魔咒的液体,蓝色的瓶子里装着喝下便会有鱼之头颅人类下肢的药水,红色的瓶子里装着喝下便会有美丽的人之上身人鱼尾巴的药水。这个女巫留给了他们一个两个选择,你们是想要鱼之头颅和人类下肢的欢愉还是相濡以沫无性之爱的美丽的人之上身和鱼之下体。

选择即是磨难,可不去选择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希望,没有失望,像百鬼夜行时横呈着的尸首,于是到了该下决定的时候了,人鱼公主最终选择了红色的爱液,如果无法交汇她们便会用尽全身力气来好端端地厮守着下半辈子。我和阿莱没有碰见这样的女巫,所以不需要选择,可倘若换了我们两人来选的话,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吧!后来我把这个故事讲给阿莱听,当时我俩正在木桌上面对面择菜,她就杵在那里,听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菜也忘记择了。阿莱问我:“你说咱们会永远在一起吗?会有地老天荒,最后被大家接纳,接受亲友的祝福和上帝的赐福的么?”我说:“阿莱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会有这样的一天的,可是不会在我俩这个世纪,现在的人闭塞而排外,他们一时无法接受我们的爱情,可姑娘你不要哭,咱俩还在一起。

她笑了,眉毛远山一样聚拢在一起,她笑话我套用了高晓松的歌词,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我心里有点难过,阿莱把所有的眼泪不分轻重地在我面前掉下来,一江春水流到我的心里。我看着她漂亮精致的脸蛋桃花一样枯萎开来,在柴米油盐的奔波中日益憔悴,可倘若她在去酒吧当调酒师,我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初次见到阿莱的时候便是在一家名为老伍的酒吧里,她站在吧台里调酒调笑,由于是老伍酒吧里唯一一个女性调酒师,周围不免有男士环绕。我坐在酒吧一角盯着这个手指纤细泛红的姑娘调制鸡尾酒,看着她面带微笑 时时礼貌对待各行各色的客人,妥协中带着包容,体己里怀着排斥。我常在接过她递来的鸡尾酒时和她谄笑,觉得这样的地方的姑娘身体里总携带着些许轻浮,她却也不躲不闪地接下我的眼神冷静回我话来。一来二去渐渐地彼此便相熟了。在老伍酒吧里,有很多常客,有的像我有的不像我。待久了之后有几个客人我甚至已经脸熟,大家都很照顾阿莱,因着阿莱姣好的皮相,因着自己调戏的心。

我在酒吧待的很晚,住的地方是一间按月付租的老式民房,一进门就能闻见樟木家具的潮气,阴沉沉的,弄的我心情差起来。换了有钱人家的小姐恐怕不需要自己择物侍弄水电主管温饱就能活的滋味俱全了吧,可我的工资却月月光,两者并没有什么可比性,哪里来的高下之分。久喝多了人容易困,尤其是酒吧里的酒,加入可卡因之后闭起眼睛跳舞做梦,人们都活着,欲望充满屋顶,我多希望自己一睡不醒。她会在午夜人流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推醒半醉的我,有时我喝的太多整个人都昏死在桌子上时她无奈只好把我带到她的家里。她让我一个人睡客房,我凌晨被雷电惊醒,看到莫逆的环境,心里有种死则死矣的悲拗感,听到有人嘤嘤作哭,我沿着哭声找到阿莱,坐在床沿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她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下来。窗外风雨如晦,鸡鸣喈喈。她一人落泪。

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去搂住这个并非熟稔的女孩子,对,她在我眼里由一个美丽机敏的女子变成了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弱小的稚嫩的玻璃瓶似的小姑娘。可我已经这样做了,她也已经在我的怀里,不需要解释给谁听。只当做是命运吧,所有归类于命运的缘分,看似轻巧,实际上需要太多的因果。因因果果,早已把我同阿莱的命运携刻在三生石上了。

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月吟风不要论。

惭愧行人远相访,

此生虽异性长存。

阿莱对我讲:“在闪电的光影中,她看见了不愿意回想的一幕幕场景,在从酒回家的经过巷弄的路上,暗夜里听的见雨水混着泪水的声音叮咚叮咚砸到石板的声音,而她却在此时正被人裹挟着抵靠在长满青翠苔藓的砖瓦上,那人貌似是酒吧喝醉了的酒客,调笑不成混迹于她日常回家经过的人迹罕至之地。他抵住她的腰,见她挣扎作狠起来踹她的身体,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在雨水里翻身,樱花伞被风吹翻在地。

“衣衫褴褛”,“风寒料峭”,“遇人不淑”阿莱在我的怀里发抖,四个字的短语从她战栗着的牙齿间隙里流淌出来,分明已经沾染了血色。我听着都觉得寒冷。

“后来呢?”每个故事都有后来,我打探似的询问阿莱。声音浅浅的,流露出身居事外的冷清。

“后来DJ就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阿莱咬着嘴唇,牙齿在闪电下散发出苍白的颜色,当年我在墓地前读书的时候,便经常地能在黑暗来临的前夕望见这样苍白的流动的火焰,人们管她叫磷火,是骨骼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什么不幸突然死去,也会有这样一串火焰代替我眷恋人间吧!

她继续说,声音低沉,充满悲伤。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

“DJ就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的,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如果是因为爱慕我而跟踪我,为什么不在恶棍刚开始轻薄我的时候就出手相助?如果是路过,可明明他的家不在这块区域。也许,也许是临时有事吧,他才正巧赶上我这般落魄的时候来搭救我,可他什么会死呢?我踉踉跄跄在他俩打斗的时候报警,可他还是流了那么多血,这些血把我的手,我的衣服,我的头发,眼睛都打湿了。它们混在雨水里朝着下水道流下去,DJ他在我怀里气息奄奄,冰凉的雨水,冰凉的闪电,冰凉的手指。他伸出手来摸我的脸。用它细细长长打碟的手指。”

我想生命是这般脆弱的东西,上一秒DJ还微笑着在酒吧用手指划木质唱片,下一秒却不知身归何处。心里有种对命运的大敬畏产生,却碎裂在人性性恶论的路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下有生灵,上有神明。

阿莱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手却把我环抱着她的手指掰下来,继而抓住我的手腕朝她的胸口摸去。“你摸摸这颗心,它很痛,可是何苦不能言”。就是不能言啊,语言解决的了的问题就不需要战争来解决,倘若连语言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有口不能说,有梦不能做。这样的失眠和梦魇真的能叫任何人发疯起来。阿莱的记忆被这场灾难吞噬,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如果说在此次事件发生之前她的生活还算平坦,那么现在到了上帝要把厄运分配给她的时候了。

我摸到了她的胸口,蕾丝花边的胸罩,带着女性的柔软和温暖将湿度和温度传到我的手掌心里,乳房下面便是心脏,小小的一颗一跳一跳的心。十几年过去了二十几年过去了它仍然有力地跳动着,不分白昼和黑夜。血液给它注入生命,它是古代人形而上意识里的思维地域。可我不能把阿莱的胸膛撕扯开来去抚摸它,亲吻它,这样一来,它们都会死,它,她,它们。

外面的雨不停地下,风声混着雨滴击打在落地窗上,闪电的光芒划破天际映射在窗纱前,在我的怀里有一个小姑娘。眼睛鼻子湿漉漉的,我的手还在她温暖的衣襟里。摸进去,去摸她饱满的乳酪面包似的胸。另外一只手把她往怀里按。

阿莱,有人告诉过我,做爱一切都会好。

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她哼了一声用难以理解的陌生的表情望了望我哀伤的眼睛,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牙齿咬着我的蝴蝶骨。身体随着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颤栗着,口壇和泪水混着血液流进我的內衫。

我俩倒在床上,她环着手来搂住我的脖子,两腿环着我的身体,闭着眼睛一颗一颗地解开我的衬衫纽扣。阿莱问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触犯了道德,”我告诉阿莱,所有的道德都是骗人的,所有的美好都是幻境,让我料理你的悲伤,给我一半你的苦楚,你将会快乐一点,我知道你很怕,我也怕”

“知道你也怕,我就放心了,来吧。”阿莱说。

颠倒的性别,颠倒的感觉,颠倒的世界,阿莱的脸是雾气,我是她身下的云床。有了第一次之后,后来再发生关系就很自然了。

我一直以为,我和阿莱会这样子度过漫长的时日,躺在温暖的床榻之上,于彼此心肺府邸之间支起火焰燃烧。热情不会耗尽,青春也暂时荼蘼。就像每个黑色星期日的早晨,她煮好白米粥煎好荷包蛋坐在洒满阳光的榻榻米上等我洗漱完来吃饭。睡她的床,吃她煮好的饭,听她说话。

“当年明月夜,曾照彩云归,醉笑陪君三万场,终不述离殇。”

阿莱,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说我的伤心,只要你能好起来。这个世界上总得有部分人快乐才好。我所有的伤心和过往经你细嘴安抚已经不再重要了,洛尔过得好么,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洛尔是我的爱人,我们有着缠绵悱恻的过往。正是由于洛尔对我的感情太过戏剧性,我才挣脱他的怀抱,即便我是不忍的。阿莱,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不提起来,是不希望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所有的怀疑都伤筋动骨,真的是不想你再受到伤害了。

你知道吗?他是一个把生活当做舞台的男人,帷幕之后是沉睡的雄狮,帷幕拉开他便端坐在台下欣赏表演,一席观众所亲见到的舞台上丹凤吊梢的演员只是他一肘之遥的物件,有时他也表演,推动剧情,带动气氛,让生活在高潮和低潮之间翻滚,不带任何怜悯心。正是因为他推波助澜的能力和能言善辩的语言功底才让太多的少女被欺哄着失去了贞操。

备注:关于人鱼的说法第一次出自《鲤》

        引用了一首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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