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是杨梓梧

是的,至此,我是杨梓梧

梓,念zi。是家乡的意思。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叫家乡,宝盖头的家,有房子,下面的豕,念shi,走兽,家畜,猪,听起来就很热闹。传说古时候,家乡这一代 有很多的梓树,所以叫梓。这是我识的第一个字,梧桐,成片的梧桐,是我第一次离家后住的地方,是我识人做事的伊始。

听说中山先生知道宋女士喜欢梧桐,就在整个城市种了梧桐,梧桐叶绿成片的像鹅掌,厚实而又宽大的拢了重重的阴凉,叶黄的时候便没了蝉声。那时住的地方是旧旧的青红砖的小房间,因为房屋很小,人便离得近了,伸手便可拿到杯子斟了热水,转身亦可抵达那人的手里。

灯光是昏黄的灯光,有一晚我从外面回来,走过乱乱的小石道,透过葱郁的黄绿相间的灌木看到雾色的浓稠的光从纸糊的窗韵过来,忽而觉得,应该把这幕黄色作成剪影的书签,每每阅读便会从指尖沾染分毫这灯光的静谧,以此抚慰尘浊爱书,却迫于囊中羞涩,我如此,友人亦如此。

饥渴无奈,忘书兴叹,即使资金充裕,我们也是旧书摊上与书贩或唇枪舌战百般周旋有一段时间迷短篇,迷莫泊桑,迷欧 亨利,看到书贩把一整套七本的欧小说合集,翻译细腻的集子拆开来卖,心疼不已。于是我们几人商议,凑钱合买,最终结果,当然是大获全胜。比穆斯林得到耶路撒冷更开心。我们几人有人卖了饭票,有人帮人代写作文,虽然是书保全了,却面临归属问题,八个人,七本书,多次商榷,最终协商,不能让书分离,我们几个人不分离就好。人人主人,人人爱护,某天,老大心血来潮,突击检查,好在七本书都是分开放在我们几个人这里,但是单本厚度还是目标明显,只能忍痛把书拆分几页几页的夹在专业书里,甚至被套都和糊窗户的英文报纸里也躲藏的有,谁让我们几人被称之为 ,扰人心神,分散注意力的杂书太多,虽然 复活和巴黎圣母院都没能幸免,好在欧的集子保住了,陪伴我们度过了几千个或是昏黄白帜灯,或是刺亮的路灯光,或是晃晃悠悠飘忽不定的蜡烛光的夜晚,有夏虫,冬雪,和书香,修修补补,直至今日,

大家不再是大家的现在,我们的集子仍安安静静的在一起。

有一段时间开始生病,频频住院,病怏怏的,人也没了精神,同病房住了一个老阿姨,发色乌青簪雪,终日闭着眼睛,伴着呼吸机。陪床的是个老人,每日下午的时候会离开片刻,其余时间都是守着床边,默默猜测是父亲吧,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情人,今生尚能如此。

老阿姨儿女是踩着皮鞋高跟鞋蹭蹭而来,礼品来了,长廊高声电话业务繁忙便走,片刻未得家风,老人戴着金丝框厚眼镜,厚大眼镜时常滑下鼻梁,老人总爱用大拇指指背缓缓推送着眼镜看着书,时时掖一下老阿姨的被角,或用薄荷叶沾水轻抚老阿姨的唇,不能进食,看的人也是心怜。

大寒,窗外的空气似乎冻在了玻璃上,冰冰的雾白,母亲买了石磨做了豆腐粥送来,这是家乡的习俗,温甜配了少许香菜辣油,多日未进油米,口中苦涩难熬,正欲进食,老人开口阻拦,她这病症是吃不得豆腐的,只会愈加严重,深夜定会病痛加重,我向来贪食,哪管这番,前来换药的护士见这一幕也是直接夺过,和老人所说如一, 无奈之余,越发好奇,看的书皆是棉线从左至右,由上及下的旧书,推眼镜的姿势又如此不同,喝的水皆是花草泡的药汤似的。

次日早晨天还未大白,右腕发痒,有些许红肿,我未在意,以为是在床畔碰了锈迹,至午时,动脉筋脉血管延至红肿到上臂,着实让终日昏沉卧床的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忙叫来医生,医生怕是药物过敏,或其他云云,言至半晌午,怕吃错了东西,说是下午安排验血拍片,

总而言之,情况复杂。检查了再说。老人搓了搓手走了过来,说,扬过来我看看,人老了眼神不好,我迟疑的龇牙抬手过去,他扶了扶眼镜,从口袋掏出小手电照了照手腕,只是用手背触了下血管发红突兀的地方,把手翻过来像一个娴熟的大夫一样竟然号起了脉??你等着罢,不要碰水,也不要再偷偷吃了那个酱丁,给他们说也不肖拍片子了,他回头看了眼老阿姨,关了房门便蹭蹭走了出去

一顿饭的功夫,老人拿了一包黄油纸过来,皱皱的黄油纸打开是干枯的荷叶,中间堆积了黝黑的膏状物体,像极了让人不舒服的某些飞禽的排泄物。老人抬过我的手臂用手指推开膏状物涂在红肿的臂上说,不到一个钟头就会好的,良药虽丑利于病,涂完便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又坐了回去看线装书,吝啬的不多施舍一句话,

陈主任推门进来瞟了我一眼,径直走到了窗户旁老人的病床床位说,赵老师,那个,有单独的病房了,我帮您转过去吧,老人没抬头,又掖了掖被角,说,不用了,这个位置住惯了,陈主任没说话,抬眼看了眼窗外,走了。赵老师?原来是老师,不知道是不是语文老师,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临近一年的尾声,医院人却多了起来,也有很多人来了,就再没有出去过。母亲格外来的勤了点,我快出院了,也能稍微半坐起来看看窗外街对面的灯火,每天早上,窗正对面有热乎乎暖和的热汤面的雾气升腾,斜着的好像是一个中药铺子,只看得一点招牌的名字,医院的窗户似都开的很高,好像是听说以前有病人忍不得病痛,夜半轻生过,现在窗户才高了许多,然而我依然很满足,很多病人不仅是看不得这点儿光景,连有知觉都难。

某一日,忽得那个赵老师下午回去却没再来,第二天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的中年阿姨,依稀模样和病床的老阿姨有些许相似。还带来了收音机, 咿咿呀呀,青衣小生,莞尔嘤嘤。病房了空气都热闹了起来,大家偶尔互相只言几句。我突然有些想念老先生的翻书声。便大着胆子问,老先生去哪里了?这个阿姨果然热闹些,说,这几天寒了天了,他终于也是走不动天了,病也发了,吹不得这风了。我放下杯子说,他是老师么?她笑回说,哪里算得上老师,半辈子都没摸的过学堂的门的人,也就是自己年轻的时候跟土郎中学了几天医,开了药铺,也是苦了姐了,跟了他以为有了药店总算能过的几天安生日子,没想的他两人都是病秧子,自己都是药养着。说来也怪,姐不识字,还能救了他几命,好几次差点过去了,都是姐给他照模照样打针救了过来,,,。后面无非是家长里短的一些话,我倒是记不清了。也是直至出院,母亲端来鱼汤给大家,他也没来尝尝。

那个冬天好像很长,开春的鸟雀早出生的几只竟然落在了屋檐下。天气太冷,熬过了冬天的,也没能过了早春。后来我就离了家去了远的地方,游子回乡的日子也都是万家团聚的日子。年尾的冬天格外的热闹,很多年再路过那个药店的位置想要张望时也是有了一家连锁的药店超市在那里,花花绿绿的一片,也像是在过年。我忽然觉得手臂有些发凉。出院的那天,那个小药铺冷冷的闭着门,我去了那个热腾腾的汤面店吃了热乎乎的年味的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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