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经典|再读红楼梦第二回：假作真时真亦假

溜溜再读红楼梦 | 第一回：恰如一星天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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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上一次发宏愿说要把红楼梦完完整整看一遍又过去了将近半年。我再一次把书捡起来，继续往下读。

如果说第一回是用神话故事引入，像天外忽见一星，全然是一个大背景；第二回就更挨近了些，从冷子兴和贾雨村的观点对主角贾宝玉和林黛玉进行了一些评价，好像用一架小无人机对着宁荣二府进行俯瞰拍摄，既引起了读者一窥究竟的兴趣，又给人一个大致的印象。最起码，在后面看到贾府那么多名字时不会有眼花缭乱不知所措之感，算是一个小背景了。

贾雨村此人心机甚重，交游甚广，若生在大户人家，，仕途大概不会太差，若是武则天时代，一代酷吏是没跑的。但是出身太低，缺少在关键时刻庇护他的人，在为人处世还不够圆滑的时候容易被人打压。

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他貌似有才，性实狡猾，又题了一两件徇庇蠹役、交结乡绅之事，龙颜大怒，即命革职。部文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那雨村虽十分惭恨，面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了，却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刚进官场的时候还不够圆滑以至于得罪了很多人，但是从“面上全无一点怨色”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城府。可以想见，只要给他机会，重新进入仕途并往上爬大约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接下去就来说贾雨村冷子兴二人对贾府的闲话了。

贾雨村从贾府的建筑和花木来看贾府的气运，认为花木仍旧郁郁葱葱，贾府的势头应该不会差。从风水上说大概是没有错的。但是冷子兴就说了那句非常有名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认为贾府子弟一代不如一代，衰败是必然的。

这里贾雨村还反驳了一句。

“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何至如此？”

我觉得贾雨村大概对“诗礼之家”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诗礼之家不应该是以读书进学出名的家族吗？最起码家族里要有三代以上进士出身，或者有类似桃李满天下的名气吧？至于贾府，充其量可以称为“簪缨之家”，或者“钟鸣鼎食之家”，着力强调贾府属于贵族。武将出身的贵族没有几代努力改换门庭，怎么能随便说自己是诗礼之家？

接着是贾雨村反驳冷子兴对贾宝玉将来一定是淫魔色鬼的评价。我觉得有一定道理，但又有一定强词夺理的成分。

贾雨村用“清明灵秀之气”和“怪僻邪肆之气”来说人，认为当今天下太平，身具灵气的人很多，而被压沉在深渊中的邪气偶有逸散，多半会被灵气包裹住，但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就有同时身具灵气和邪气之人。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像一般庸人一样生活，总要与身边的人有所不同。比如生在公侯之家，按理说应该为了爵位、权利汲汲营营，他偏不，就要做个情种；生在书香门第，多的是考科举入仕途的，他偏不，就要做个狂士；就算是生在了底层普通人家，他也不会按部就班做个贩夫走卒，哪怕成为名伶花魁呢，绝对不会泯然众人。贾雨村认为，贾宝玉就是这样的人。

贾雨村还拿甄宝玉做例子来解释。他觉得甄贾宝玉这样的都属于身具灵邪二气的，行事与旁人不同，道未必是常人眼中的淫魔色鬼。但无论贾雨村是真心这样想也好，是为权贵人家找理由开脱也好，他始终无法否认的一点是：

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基业、从师友规劝的。

你可以做情种，可以做狂士，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肆意妄为——只要你不是承担家业的人。有人能够养着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任性的人要有任性的资本，不然大概就只能是个悲剧。

接着我还想继续说贾府的没规矩。真是武将出身的暴发户，真真是太没有规矩了。这一回里就可以看到一点端倪。

其一，嫡女的名字和排行。

雨村道：“更妙在甄家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不似别人家里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何得贾府亦落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馀者都从了‘春’字；上一排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的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字唤贾敏。

既然规矩上已经定了嫡女跟着儿子一起排辈分，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在这一代破这个例？像元春这样完全可以做个小名，然后再起个符合规矩的大名写进族谱里，这样不是两全齐美的事吗？

女儿虽然不多，但是也不能随便排行吧？元春是贾政的嫡女，应该是荣国府二房的大小姐；迎春是贾赦的庶女，应该是荣国府大房的大小姐。既然儿子是分开排行的，荣国府有大房的琏二爷也有二房的宝二爷，女儿是不是也应该分开排行？而且把宁国府的嫡出大小姐排行到荣国府是什么道理？宁国府才是真正族长嫡支。

政老爷的长女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名迎春。三小姐政老爷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的胞妹，名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

看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排行。哪个是你家四小姐？哪个要叫贾母祖母了？把惜春嫡亲的祖母放哪里？

其二，荣国府的家主之位。

这可真真是不要脸了。

若问那赦老爷，也有一子，名叫贾琏，今已二十多岁了，亲上做亲，娶的是政老爷夫人王氏内侄女，今已娶了四五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了个同知，也是不喜正务的，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所以目今现在乃叔政老爷家住，帮着料理家务。

荣国府的爵位是贾赦承袭的，家主讲道理就应该是贾赦的。因为爵位到贾赦这一代并没有到头，所以贾琏以后也有爵位可以继承的，这样一来以后荣国府里的一切都是贾琏的，贾琏是荣国府未来的家主。你看看在外人眼里，荣国府竟然是贾政的家，贾琏只是暂住在贾政家里，还要帮着料理家务——未来家主帮着要二房料理家务。

贾母知不知道她死了之后贾政应该被分出去的呀！贾政这种“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的正人君子又知不知道其实他只是住在他哥哥家里，等母亲死了他就要被分出去的呀？

还有脸说“亲上加亲”呢，婶婶家的侄女到底与他有什么亲了？

明明家业都是自己的，堂堂继承人却活得像个管家。而且所有的名声都传到外面了。乱成这样竟然还能评价其为“诗礼之家”？长幼不分，乱家之源。

我给这一回的读书笔记起的题目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一方面是看到贾雨村借甄宝玉所为暗示了贾宝玉长大之后的为人处世，另一方面是嘲讽贾府维持繁荣假象，以假为真，又有贾政之流狐假虎威占据家业，以假乱真——时间一长，贾政肯定忘了自己不是家主的。

就在这样的繁荣又混乱的背景下，林妹妹即将前往贾府，故事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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