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精神分析的认识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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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因为神经症倾向以及它的复杂性而大体了解到自己应该在精神分析过程中怎么做,不过,也需要对分析的步骤有所认识。手足无措可以把事情处理好吗?可以把四处找来的散碎自我反省拼成一幅图画,如同拼接七巧板那般,并且不至于让人们看不懂吗?在具备全部素材的迷宫里,是否存在指引出口的准则?

弗洛伊德好像给出了非常简单的答案。在弗洛伊德看来,在精神分析过程中患者所呈现出的状态跟他呈现给世人的状态基本没有区别,被患者隐藏起来的渴望会由浅到深地慢慢显现出来。

有关分析的过程,假如我们大体上进行观察,这依然会是一个适当的回答。假如考察分析所得出的是一个直线的结果,我们能够顺着这条直线深入其中,如此一来,引导活动的普通准则就是具有实用性的。不过,倘若我们假设就是这种病症,倘若我们假设只是凭借对新出现的所有素材进行不停的分析,我们就可以慢慢深入压抑的区域的话,我们会马上觉察到自己陷入了困境,这确实是一种经常出现的情形。

在前面的几章中,我们阐述了神经症发展的理论知识,给出了很多特定线索。觉得神经症个性是由神经症倾向及其倾向周围的结构组成的,并且存在很多病因。精神治疗过程中所需的判断就是将一种倾向挖掘出来,并将每一次精神分析的深度引导出来。更具体的说法是,所有神经症倾向的暗示都遭受着不同程度的压抑。压抑程度比较小的暗示最先被发觉,随后才是压抑程度比较大的暗示。对于这一点,在第八章中关于自我分析的更普遍的事例会进行叙述。

在分析次序中使用相同的准则,可以处理神经症倾向自身的问题。首位患者会凭借展现他请求绝对独立与自尊的心理暗示而进行分析。他的屈服或者感情需求唯有在很长时间之后才会被觉察到,同时予以处理。第二个患者把他对爱与称赞的需求都公然呈现出来,假如他趋向于操控别人,这种倾向就绝不会在最初的分析阶段接触到。不过,第三位患者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将发展程度极高的驱动力展现了出来。对于一种倾向来说,假如它是在最初的分析阶段出现的,那么就无法证明它是不是重要的:对人格造成巨大作用的最强倾向未必就是最开始时出现的神经症倾向,我们能够宣称那种倾向首先让他具体认识到自己意识或者半意识的印象具体化。假如协助自己——自己为自己辩解的办法——以极高的水准发展着,局势在最初的时候就完全被它们掌控住了。假如当真是如此,要想觉察并认识到神经症倾向,就只能等到以后了。

对于这个认识阶段,我还需要用患者克莱尔的事例进行阐述。在上一章,我简单描述了克莱尔的童年生活。自然,为了这一目的,就仅仅是大概地叙述了一下克莱尔的分析过程,不仅很多细枝末节需要略过不提,并且也没有叙述在进行精神分析的时候所面临的种种挫折。除此之外,为了达到简明扼要的效果,相比实际阶段,分析的每个阶段具有更为清晰的划分:比如,在那个时候,报告中出现在第一阶段的因素并不是非常清楚,它其实是在整个分析过程中慢慢变清晰的。但是我坚信,对于所提出的准则的准确性,并不会因为这些问题而从根本上有所降低。

因为种种缘由,克莱尔在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她轻易就会因为工作和社会生活中的种种冲突产生疲倦感,并且感到束手无策。对于自己缺乏自信心的情况,克莱尔也曾经埋怨过。她在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一职,虽然到现在为止,她的职场经历以及地位都是无可挑剔的,不过那些无法攻克的压抑束缚了她创作剧本和小说的理想。她可以完成一般的工作,却没有办法完成卓越的工作。她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缺少才华,因此,她一直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克莱尔结婚了,然而丈夫却死于三年后。她在这段婚姻结束之后又跟另一个男人建立了关系,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她接受精神分析。按照她一开始的讲述,就好像她感觉自己的其他方面是无可挑剔的那般,她也非常满意跟这两个男人的两性关系。

她有四年半的精神分析治疗经历。在进行了一年半的精神分析之后,她有两年的时间不再接受精神分析,而只是自己对自己进行分析,并且非常频繁,最终又再次进行了一年的不定期治疗。

从大体上来讲,克莱尔的精神分析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觉察到她强迫性的谦逊;觉察到她强迫性的依赖同伴;最终,觉察到她迫切想要自己的优点得到别人的认可。对她本人以及其他人来讲,所有倾向都是不引人注意的。

在第一阶段记下了下面强迫性的情况:对于自己的价值与能力,她总是过于轻视。她不仅对自己的决策毫不信任,并且顽固地否认自己具有这些决策能力,坚信自己是一个蠢笨、毫无吸引力的人,没有才华,总是想方设法想要证明自己的才华是不存在的。与此同时,她总是感觉自己比不上其他人。假如跟别人的观点不统一,她就会不自觉地感觉别人才是对的。她回想过去,宣称自己在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有婚外情时丝毫没有进行抗争,尽管她觉得这是非常痛苦的经历。面对丈夫的行为,她想办法说服自己这是情有可原的,相比自己,那个女人更加吸引人,更容易招人喜欢。除此之外,她对自己总是很吝啬。在和别人一块出去游玩的时候,就算花钱的人是她,她也会选择比较贵的酒店入住。而一遇到她独自一个人时,例如旅游、衣服、剧本以及书籍等等,她就会非常舍不得花钱。最后一条,她即便是处在主导地位也绝不会下达命令。就算她不得不下达命令,所采用的态度也是谦恭的。

根据这些状况,可以知道她已经形成了一种强迫性的谦恭。她觉得必须要把自己的生活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里,居于第二或者第三位。一旦发觉这种倾向,并且在先前已经讲过了它在童年时期的形成原因,我们就开始对它的情况跟结果进行具体探索,研究在她的生活中这种倾向起着怎样的实际作用。

无论是使用哪种形式,她都没有办法自己做决定。她轻易就会在商讨过程中屈服于别的观点。虽然她具有一定的识辨旁人的本事,不过她依然无法批评任何人和事物,除了她因为编辑工作而不得不给出的批评见解。比如,因为她没有办法将同事私底下对她的恶意中伤辨别出来,她就遇到了很多重大挫折。对于这种情况,其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唯有她还把对方视为朋友。她在游戏过程中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强迫自己不处在主要位置的倾向。比如,她在打网球的时候常常因为太过克制而打不好,她有时可以打得非常好,不过她只要一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获得胜利,就会打得非常差劲。相比她本人,更为主要的反倒是其他人的欲望。在别人不想要假期的时间段,她非常乐意休假。对于很多别人避之不及的工作,她都会去做。

最关键的是她对整体感情与欲望的克制。在她看来,强力限制宏伟计划是十分“现实的”——这恰恰证明了她对无法获得的东西从未有过奢望。事实上,她和那些拥有过高生活期望值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不“现实的”的。她只对那些可以获得的东西抱有期待。在她真实的地位之下生活是不现实的——社会方面、经济方面、工作方面以及精神方面都不现实。根据她之后的生活情况,证明她可以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可以充满吸引力,并且可以创作一些有见解和有价值的作品。

这种倾向所导致的普遍结果就是慢慢变得不再自信,对生活的抱怨越来越多。她对自己的这种抱怨毫无察觉,一直觉得万事顺遂,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怀有欲望的而且它们并未获得满足。仅仅是在一些微小事情和偶尔骤然发出的哭泣声中体现出这些对生活的抱怨,对于自己的这种行为,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才稍微对这些情形的真实情况有所了解:她时常在遇到非常重要的事情时沉默不语。在我看来,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认可她的优点,鼓舞她。最终,对于被她藏匿在谦逊表面背后的真实强大的热切期望,她用一种充满戏剧化的形式了解到了。有一回,她想要给杂志提一些改善建议,对于自己的方案,她非常清楚是行得通的,或许会有很多人不赞同,但她很清楚她的方案最后会获得所有人的赞赏。而在提建议之前,她觉得说不出的恐慌。她在开始商讨的时候感觉十分不舒服,忽然想要拉肚子,所以在无奈之下从会议室离开了。但是,在她得到人们的赞同时,她就一点儿都不感觉惶恐不安了。她的意见被接纳,人们也都认可了她。她自鸣得意地回了家,并且还在次日接受精神分析的时候保持很好的心情。

我很随意地告诉她,这是一次成功。以前因为过于烦闷而失去了这种成功。毫无疑问,得到别人的承认让她非常开心,不过她最大的感觉还是从一种严重危机中逃了出来。对于这种经历的另外一种因素,也就是在朝着自己的理想努力时既担心不成功又担心成功的因素,她经历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具备了处理能力。在那个时候,就像她表现在幻想中的那般,谦逊这一问题聚集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在她看来,将新的方案提出来就是自以为是。相比其他人,她知道更多吗?她慢慢改变了态度,了解到将不一样的见解提出来代表着拥有冒险精神,敢于把人为界限打破,并且这还是她始终用心维护的一种界限。她的这一观点是与现实相符的,唯有让她了解到这一点,她才会不再质疑自己只是出于安全考量才保持着这种谦逊外表。通过第一阶段的治疗,她逐渐不再质疑自己,敢于把自己的愿望和观点表达出来。

在第二阶段,最需要做的就是把她依赖“伙伴”的倾向消除。事实上,关于这一部分,她本人负责处理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以后会对这一点进行具体介绍。虽然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依赖性,不过其压抑隐匿的程度远远高于前一种倾向。在和男人的交往方面,她从未想过会存在什么问题。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对他们深信不疑,并感到非常满意。这种情况慢慢因为精神分析而得以改善。

对于她强迫性的依赖,有三个重要事实可以予以证明。第一,在她结束了一种人际关系或者和她认为非常重要的人分离时,她就像置身于陌生森林的孩子那般,内心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在二十岁那年,她从家里出来时就曾有过这种感觉。在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宛如飘荡在空中的羽毛,她给自己的妈妈写信,大声喊叫着她没有办法在妈妈不在身边的情况下生存下去。最后,她喜欢上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作家,这个人事业有成,非常喜欢她的职业,所以教导她,给她提供帮助,这才让她不再那么想念家庭。的确是这样,在首次孤身一人的时候,可以认为是因为年纪太小和一直处在受到爱护的生活中才会感觉失落。不过之后,她事业有成,虽然就像我们之前所讲的,她遇到了种种挫折,但就其根本而言,她的反应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这种对照实在是太怪异了。

第二个显著的真实情况就是:她并不在乎自己跟周边世界的一切关系,唯一重要的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打来的电话、他寄来的信以及他的探望,这些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和感情。她的生活只有在他参与的情况下才是充实的。唯一可以消磨时间的就是等着他前来拜访或思考他对她怀有怎样的心思。特别是,她在感觉到自己有不受重视或者被人羞辱的拒绝的苗头时,她内心总是非常痛苦,在这种情况下,她一点儿不在乎与别人的关系、自己的工作以及别的兴趣利益。

异想天开是她的第三个真实情况。想象着自己依附于一个男人,他不但有才能,还有自己的主见,可以把她想要的所有东西都提供给她,从数不胜数的物质财富一直到无尽的精神激励,甚至帮助她成为赫赫有名的作家。

在慢慢了解了真实情况的暗示之后,强迫需要依赖“伙伴”的倾向便显现出来,并且它的特征与结果也完全被揭露出来。它的主要特点就是一种在潜意识里受到压抑的依附态度,下意识想要依附伙伴的愿望,希望他可以让她获得满意的生活,承担她的责任,让她不再面临任何难题,并且让她在自己不费任何力气的情况下变成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她和伙伴、其他人的关系都因为这种倾向而变得非常冷淡,因为她心中对他抱有太高的期望,所以就会因为难以避免的失望而愤怒不已。因为害怕与伙伴断绝关系,所以就把大多数的愤怒压制了下来,只偶尔在因为难以控制感情而生气的时候稍微显露出一些。另外一种结果就是她只有跟伙伴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讨厌所有东西。对于这种倾向,其最关键的结果就是她因为自己的这些关系而变得更加危险,更加不主动,而且助长了自我轻视感。

这种倾向和之前那种倾向属于同一个问题,它们只不过是这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罢了。她之所以会想要伙伴,就是因为她强迫性的谦逊。对于自己的愿望,她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实现,就必然想要另外一个人帮助她实现。她因为无法自保,就必然想要另外一个人做她的守护人。对于自己的价值,因为她自己无法看到,就需要别人来认可她。

在另外一方面,在强迫的谦逊与极度渴望伙伴之间存在着尖锐的冲突。因为这种冲突是潜意识的,让她每次都在因为没能实现愿望而失望时搞糟局势。她在这种局势中感觉自己是难以忍受粗鲁训斥的牺牲品,因此感觉痛苦怨恨。由于她害怕遭到抛弃,所以就强行压制了自己大多数的怨恨,然而这种关系慢慢因为这种怨恨的存在而受损,让她想要为自己争辩。原本她可以完成大量的工作,却因为心情杂乱而感到疲惫和压抑。

在接受这一阶段的精神分析之后,她已经摆脱了那毫无用处的依附性,自己可以主动做事了。她只是偶尔感到有些疲惫,而不再是一直感到疲惫,虽然她内心仍有非常大的压力,不过已经可以进行写作了。虽然她仍旧无法和别人自然相处,不过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比较友好了。在别人眼中,她显得有些傲慢,而她本人却依然很自卑。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让她产生了本质上的改变。在梦中,她与朋友开车来到一个怪异的国家,这让她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考驾照。她其实是有驾照的,驾驶技术可以说与朋友不相上下。这个梦代表着她已经进入了自我反省阶段,她明白了自己是有权利的,没必要像一个依附物品那般,一直没有任何用处。

第三阶段的精神分析是最后一个治疗阶段,是处理被她压制的实现理想的努力。在生活中的某一段时期,她曾经深陷宏大计划的困扰中。这段时间是从中学的最后一年开始的,直至大学二年级才慢慢消失了。不过能够推测,这种野心仍旧存在,并且正在暗暗发挥着影响力。在得到欣赏与承认的时候,她激动的心情,她担心不成功的心情,她尝试着独自做事时的焦虑情绪等真实情况,都证实了这一点。

就其结构而言,这种倾向的复杂程度要高于之前两种。与之前两种倾向相比,这种倾向具有更积极主动地掌握生活,并尝试与相反力量抗争的企图。它之所以可以持续存在,其中一个原因是:曾经为了让自己的宏伟理想变为现实,她感觉自己也是具有积极力量的,她一直期望自己可以再次拥有这种力量。第二个原因就是她需要把自己的尊严再次建立起来。第三个原因是报复:成功代表着战胜过去曾让自己受辱的那些人,而窘迫地落败则代表着不成功。对于这种野心,假如想要了解其特征,我们就不得不对她过去的经历进行回想,观察其发生改变的过程。

事实上,早在生活的最初阶段就已经出现了这种倾向的抗争精神。的确如此,在另外两种倾向尚未产生的时候,它就已经出现了。在这一阶段的精神分析过程中,她回想小时候的反抗、好斗和种种顽皮行径。我们了解到,由于她一直处在非常不公平的生活中,所以她已经没有了奋起抗争以获得优越地位的精神。在一连串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之后,在她十一岁仍处在上学阶段的时候,这种抗争精神以一种强大的雄心壮志再次出现。但是,还有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怨恨跟着它一起出现: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她的尊严被摧残,这些愤恨都注入这些雄心壮志中。上面已经提到两种因素:超群绝伦,她就会再次充满信心;把别人打败,她受到的伤害就可以获得补偿。尽管她在中学时期的雄心壮志具有强迫性和摧毁性,但是相比之后的发展结果,它仍是真实的,毕竟是要凭借自己强大的实际努力而超越别人。她上高中时还顺利地得过第一名。而在大学时期,她遇到了实力非常强的对手,她只有更加刻苦才可以获得第一名,然而她放弃了自己的宏伟计划。她之所以不敢付出更多努力,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她强迫的谦逊,她总是对自己的才能充满质疑。第二个原因是她的批判对才能的压抑,让她的才能无法获得非常好的发展空间。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她极端地需要超越别人,她不可以有任何面临溃败的冒险行为。

但是,她想要胜过别人的刺激并未因为抛弃自己显著的雄心壮志就得到降低。她必须要找到一个折中的处理方法,这比起上学时诚实坦率的雄心壮志,拥有了一种含蓄感。事实上,是想要自己在不费丝毫力气的情况下超越别人。对于这种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的成就,她设法经由三种途径获得。对这些途径她都毫无意识。

一是她将生活中无论什么好运气都视作超越了他人。从天气晴朗的时候出去游玩这种可以感知到的超越别人,一直到“竞争对手”的患病或者逝世这种无意识的超越别人。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在她看来,厄运就是耻辱性的被打败,而并非单纯地只是厄运。她因这种观念而畏惧生活,因为生活代表着对无法掌控的因素产生依赖。

第二种方法就是把获得胜利的需求转到爱情关系上。成功的象征就是拥有一个丈夫或者爱人,独自一个人生活则是让人耻辱的失败。

第三种获得成功而又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的方式就是丈夫或者爱人如同想象中了不起的人物那般,可以让她毫不费力地变成了不起的人,或者仅仅让她获得机会庆贺他的成功。在她本人的生活中,这些态度导致她心中产生了很多莫名的矛盾,并且让她对“伙伴”的需求得到了强化,原因是她想要利用这些重要关系的影响力。

由于她了解到这些倾向的结果会影响她的生活和工作,并且还会影响别人甚至自己,所以已经非常透彻地分析了这些倾向的结果。这种反复分析最显著的效果就是她对工作的克制情绪得以减弱。

随后,我们还对这一倾向和另外两种倾向之间的联系进行了研究。一方面,有难以协调的矛盾存在于两者之间,而另外一方面,它们还彼此加强,让她无论怎么样都被神经症结构掌控着。矛盾存在于谦恭的压抑和超越别人之间,也存在于超越的雄心壮志和寄生的依赖之间,两种驱动力肯定会有矛盾产生,焦虑或者彼此削弱是任意一方都有可能引发的情况。削弱的结果表明它既是劳累疲倦的最深厚的根源,也是对工作压抑的根源。同样重要的是这些倾向相互增强其力量。对于隐匿起来的超越的欲望,发挥关键作用的就是谦逊以及把自己放在谦虚的位置。就像上面所讲的,她迂回获胜的保障正是她的伙伴。更加关键的是,在生活中,她不得不将自己的感情与才能隐藏起来,她对同伴非常依赖,这些都让她感到非常耻辱,这些耻辱的感觉还不停地引发她强大自己、保护自己的情绪,所以,对成功的需求不停地产生,而且得以加强。

邪恶的陷阱慢慢被精神分析工作瓦解。已经不再存在强迫的谦逊,取而代之的则是自我判断能力的加强。因为这一进步让获胜的需求有所降低,所以对治疗非常有利。相同的道理,消除了她依赖别人的部分情况,让她变得坚强——并且还会持续这样,把很多耻辱的情绪清除掉,让她不再拥有那么强烈的好胜心。如此一来,在她最终碰触始终让她感到震惊的报复问题时,她就可以借助自身正在逐渐增强的内在力量处理这个已经得以缓解的问题。绝对不可以在最初的时候就动手把它处理掉。首先,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并且她也难以接受。

这最后一个阶段让她重新获得了能力。克莱尔把她已经消失的树立在稳固基础上的雄心壮志再次唤醒了。如今,她既没有表现出那种强迫性,摧毁性倾向也没有那么强了。她的关注点已经不再是取胜的兴致,而是主观意识问题了。经过第二阶段之后,她已经可以和人们友好地相处了。如今,还消除了之前因为所谓的耻辱感和抵御性的傲慢混合而形成的人际关系中的紧绷气氛。

上述只是进行了非常简单的分析,根据经验,我能够有所保留地相信这种叙述已经把精神分析的典型过程讲清楚了,或更加慎重的说法则是,已经把精神分析的理想过程讲清楚了。把克莱尔的精神分析过程划分为三个重要阶段,这并非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同样可以把它划分为两个阶段或者五个阶段。

通常情况下,分析过程都划分为三步:

一是了解精神症倾向;

二是把它的根源、表现形式以及所产生的影响找出来;

三是找出它与人格的其他部分,尤其是和另外一些神经症倾向之间的联系。

这些步骤是处理所有相关神经症倾向的必经过程。每进行一次分析,就能够清楚地看出神经症倾向的部分结构,直至清楚地呈现出神经症倾向的整体结构。对于这些步骤,也并非完全按照所排列的顺序展开,更准确地讲,在一种倾向被辨认出来以前,就一定要稍微弄清楚它的表现形式。在第八章克莱尔的自我精神分析中,将会非常详尽地阐述这一点。在克莱尔把自己的依赖倾向以及促使她建立依赖关系的庞大驱动力辨别出来之前,她就已经把很多关键性的依赖心理暗示辨别出来了。

所有步骤都具有其特有的治疗作用。第一阶段,对神经症倾向的辨别代表着对人格困扰的驱动力的了解,从治疗方面来讲,这种了解原本就具有相当的作用。在之前的时候,一种无法感知到的力量掌控着患者,让他觉得没有力量。既然对其中一种力量有所了解,这不但代表着在自我反省上收获很多,并且让一些窘迫的孤单微弱得以消除。对困扰的根源有所了解之后,让患者意识到或许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将其消除。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虽然想要栽种果树的农民付出了非常多的心血,倾其所能采用了很多改良手段,但是果树依然无法健康生长。他在经历了一段时间之后失去了信心。不过,他后来发觉原来是果树生虫了或者土壤需要添加特别的肥料,因此,即便果树自身仍旧毫无变化,他还是立即改变对果树成长的观点,并且马上改变了自己的心情。唯一不一样的外部局势就是,如今所进行的行动或许不再是毫无目的性的了。

在有的时候,只是把一种神经症倾向揭示出来,就完全可以把一种神经紊乱给治好。

比如说,有一位经理非常精明干练,以前他的员工都对他非常忠诚。后来他们由于一些外在因素改变了对他的态度,这位经理因此感到非常困扰。对于这种矛盾,他们所采取的处理方式非常粗暴,总是借故引发冲突,提一些不合理的条件。虽然在别的方面他主意很多,然而他却因为这种新局势而感觉束手无策。他既气愤又感觉毫无希望,甚至萌生了辞职的念头。但只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是因为他太过要求依赖他的那些人忠诚于他,就完全可以把这种局势扭转回来。

但在一般情况下,只是对一种倾向有所了解,还没有办法引发本质上的改变。首先,通过把一种倾向揭示出来而获得改变的愿望,这并不是一种确切的愿望,所以力量匮乏;即便这已经是一种非常明白的愿望,仍旧没有让其产生变化的能力。要想让这种能力发展起来,只能等到以后。

由于神经症倾向所拥有的主观价值是患者仍想要保留的,所以,虽然在最开始出现的解决神经症倾向的愿望包含着热切,但在一般情况下,依然没有办法让积极可靠的力量产生。在马上就要摆脱压抑的时候,就激发了想要维持这种倾向的力量。即一旦产生了因为了解到一种倾向而获得的最开始的解脱力量,一种冲突就会降临到患者面前:他想要发生改变,同时却又不愿意发生改变。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冲突的存在是无意识的,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想要保持那些与理智和自身利益相悖的东西。

假如不愿发生改变的观点因为某种原因占有有利形势,那发现倾向之后所形成的解脱作用仅仅是短时间地减轻症状,随后就会更加失望。就像我们上面拿来举例的农民,对于需要做的挽救措施,假如他了解到或者深信不适合他采用,他想要发生改变的想法就难以持续。

值得庆幸的是,这并不是一些常常会出现的副作用。想要发生改变与不想要发生改变这两种倾向之间的彼此妥协才是常常出现的情况。患者一直坚持想要发生改变,不过,他希望所发生的改变要尽量小。他只期望可以把倾向的童年起因揭示出来,或他仅仅做出改变的决心,又或是依然返回以前的错觉,以为只要对这种倾向有所了解,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一夕之间发生变化。

第二阶段,因为倾向的暗示已经被他发现,所以他逐渐了解到它的有害作用,他的生活会因为它受到怎样的伤害。比如,假定他有一种全然独立的神经症需要。在这种倾向及其根源被他了解到之后,他肯定会花费一些时间去了解为何让自己感觉问心无愧的只有这一种方式,以及它是如何呈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的。并且,在他置身于四周环境的时候,他还要具体弄清楚这种需要是怎样呈现出来的,或许它所采用的方式是不同意被遮住视线,又或许是他会在坐在一排中间的时候感到焦虑。他肯定想要弄清楚有关自己对着装的态度是怎样受到这种倾向影响的,他总是对紧身腰带、鞋子、领带和别的所有让他觉得压抑的物品过度敏感,这就是证明。他还要了解自己的工作会因为这种倾向而受到怎样的影响,或许展现出排斥琐务、责任、希望以及意见的情绪,排斥时间跟领导的情绪。他不得不弄清楚爱情生活会因为它产生怎样的改变,觉得遭受任何约束或者把利益系到别人的身上都是没有能力的行为。如此一来,所出现的压抑情感和强迫他面临非正常情况的种种原因就都可以被详细、确切地预估,只是清楚他有强烈想要独立自主的愿望是完全不够的。唯有它所含有的全部强迫性力量以及它的副作用特征都被他了解到之后,他才可能获得一种认真的想要发生变化的激励。

第二阶段的治疗作用首先让患者克服困扰力量的自主程度有所增强。他逐渐了解到为什么要发生改变,他让攻克困扰的不明朗态度发生了变化,决定认真地与之抗争。

这种决心必然会导致一种强有力的、具有价值的力量产生,也肯定会对所有改变产生影响。不过,如果不具备足够的实力,就算拥有再坚定的决心,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在接连清晰地见到种种表现形式之后,就会慢慢增强这种能力。在患者对自己的神经症倾向暗示进行分析的时候,他的错觉、怯弱、脆弱以及压抑就会从他的防御中慢慢挣脱出。最终导致他减少了不安情绪,并且寂寞感也降低了,敌对情绪也得到了缓解,和自己的关系、和别人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如此一来反而降低了神经症倾向的需求,而且让他应付它的本事得到了提高。

这一阶段的工作还可以发挥其他作用,可以激励他把那些阻止进一步进行深刻改变的原因挖掘出来。所调动的力量已经可以帮助减弱特别倾向的强大力量,以便进行一些改善。不过,这种倾向自身以及其众多暗示必然和别的倾向的驱动力紧密相关。这或许是一些相互对立的倾向,所以假如患者只是研究了在某种倾向周边发展起来的基础,那么他就完全没有攻克自己所面临困境的可能性。比如,通过研究强迫的谦逊这种倾向,克莱尔已经消除了这种倾向的其中一部分,不过在那个时候,还远远没有触及这种倾向的某些暗示,因为这些暗示和依赖性的倾向相互纠缠,唯有先搁置一旁,等着和进一步的问题一起处理。

第三阶段,对不一样的神经症倾向彼此之间的关系进行认识并了解,有助于掌控更加隐秘的冲突。它代表着对处理问题的意图进行认识,认识到这些意图仅仅是一种逐渐加深的相互纠缠的东西。在这部分工作还没有发挥影响力的时候,一种冲突的构成部分或许已经被患者意识到了,不过患者私底下依然相信它们是可以协调的。比如,对于他专断的驱动力的本质以及他想要变成备受赞扬的伟人的本质,他或许早已深刻地了解到了。对于这种专断倾向,他丝毫没有想要改变的想法,仅仅是准许它偶尔出现,而且尝试着把这些倾向协调好。对于专断倾向的存在,他已经偷偷想要予以认可了,会准许他一直把这种倾向维持下去,与此同时,还会让他进行很多自我反省。另外一个努力想要获得超乎平常的平静而受到报复欲望役使的患者,已经幻想着在能够展开充分报复的时候从现场离开,如此一来,他的生活就可以获得更多平静。很明显,只要偷偷把这些处理方式进行到底,本质上的改变就绝没有出现的可能性。结束第三阶段的工作之后,或许就会明白这些处理方式本质上只是暂时适用的变通方式。

这一阶段的治疗作用就是它把各种神经症倾向之间的那些网捅破了,各种倾向力量因为这些网而彼此加强,并且还彼此抗争,这代表着最终认识到所谓的症状,也就是显著的病理学的呈现形式,例如焦虑、病态畏惧、抑郁症以及百分之百的强制等的侵袭。

常常听到人们讨论,总体是讲心理治疗中最关键的就是找到冲突。这些讨论,和觉得最紧要的是神经症的脆弱性、强硬性或者渴望超越的论点完全一样。最紧要的是恰好看见了整体结构。或许在精神分析前期阶段的时候就已经偶尔了解到了现有的冲突。但是,唯有完全弄清楚冲突的组成而且将其强度降低的时候,这种了解才具备影响力。要想对这些冲突自身进行了解,就必须要把这项工作做完。

我们在结束这一讨论之前,先来了解一下这一章与前一章所提到的情况的实际价值。它是否把精神分析中确切详细的途径指了出来?答案是这种期盼是再多的信息都无法实现的。第一个因素是人们相互之间存在过大的差异,没有任何特定的路径可以去追寻。假定只是极少的可以识别出来的神经症倾向存在于我们的文明世界,就打个比方说是十五种,而事实上,这些倾向相互之间或许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组合数。第二个因素是我们在精神分析中所见到的任意两种倾向都是彼此纠缠在一块的,而并非分得非常清楚。它们仍处在混乱的情形中,一定要高明且灵巧地把它们分开。第三种性质比较复杂,就是各种倾向都存在非常显著的作用,它们一直受到压抑,这就导致这些倾向很难被辨识出来。最终,精神分析就只是把人类彼此之间的关系呈现出来,就像普通的分析那般。对于一次精神分析,可以将其比喻为两个同事或朋友一块儿前往的冒险旅行,在观察与理解上的兴趣以及把观察与得出推论相互结合的兴趣上,双方感兴趣的程度是相同的。患者在精神分析方面的特征与苦恼——且不说精神分析师——是非常关键的。不管是在这种情景中,还是在另外一种情景中,他对感情的需求、他的傲气、他的脆弱都是相同的,所拥有的影响力都非常大。除此之外,分析自身必然会引起焦虑、敌视以及对自我反省的抵抗,因为这些自我反省对他的安全系统以及他已经发展起来的骄傲非常不利。如果可以对这些反应进行认识,那它们就是有用的,它们只是把普通分析过程更多的复杂性与不易接近的情况指了出来。

为了把一些问题处理好,精神分析会在相当程度上产生各自的结果,承认这一点或许会对一些惶恐的心灵造成威胁,尤其是那些确信自己一直都没有做错事的人。但是,为了不再让他们怀有困惑,他们应当牢记这种结果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而并非那个聪慧的精神分析师自己伪造出来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它包含在问题的根本之中,在把这些问题中的其中一个处理了之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处理另一个了。即某个人在对自己进行精神分析的时候,他一般会依照上述步骤,凭借所呈现出来的信息进行。自然,偶尔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他牵涉一些在短时间内难以得出答案的问题时,经验丰富的精神分析师此时就可以看出这特别的议题,但患者难以理解,所以搁置下来是最佳方法。比如,假定一位患者依然坚信自己绝对比别人强,但他所给出的信息却证明他担心遭到别人的排斥,精神分析师就会意识到应该到此为止,现在还不具备足够的条件来消除患者害怕遭到抛弃的问题,因为患者觉得如他这般优秀的人——就像他一直坚信的那般优秀——绝对不会怀有这种担心!在之后的很多次分析中,分析师只要对分析过程进行一番回忆,就会了解到为何在某些时候难以接近一个问题。换言之,假如他想要接着工作,就不得不经历试验与磨难。

由于患者会下意识地对自己难以面对的问题进行逃避,所以在自己对自己进行分析的时候,更加没有吸引力的就是不成熟地处理问题的方式。不过,假如在对一个问题进行一段时间的努力处理之后,他的确发觉自己并未更进一步地解决问题,他应当知道自己或许并不准备把它给解决了,也许最好暂时把它搁置一旁。他完全不需要因此而感到失望,常常会有一种不成熟的努力出现,或许可以让接下来的工作有一个好的开始。对于为何不接纳所表现出来的处理结果,完全没有必要强调需要用别的原因来进行说明,不该如此迅速地推断它仅仅是不成熟的处理方式。

我所叙述的这种情形不但对事先出现的完全不必要的失望心情有所帮助,并且还存在很多积极作用,它有利于聚集起所有零碎的观察,对其特征进行认识。比如,患者意识到他很难要求别人为自己做事,从询问旅行路径,再到让大夫治疗,意识到他隐瞒自己去接受精神分析好像并不怎么光彩,是让人鄙视的捷径,因为他感觉自己的问题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解决。了解他并不想要别人可怜他或者试图劝说他,并且还会觉得羞耻。假如他不得不接受援助,他内心会产生一种耻辱感。假如他可以对一些神经症倾向进行认识,他有极大的可能性意识到这一切行为的起因都是一种潜在的强迫自信的倾向。自然,难以确保这种推断是不是对的。假定他厌烦了人们,那他的一些行为就说得通了,尽管还难以证明为何有时会感到自尊心受损。在尚未获得众多确切证据以前,所有推断都是不明朗的、暂时的。就算是这样,他还要一遍又一遍地彻底了解这种推断所具备的凭据是充分的,还是仅仅是部分确凿。当然,他绝不会期待所有事情都可以被一种倾向阐述清楚,他一定要牢记会有相反的情况。他可以理智期许的是推断出的倾向意味着他人生中存在的一种强制力量,这肯定是一种不断呈现出来的强制力量。

在他对一种倾向有所了解之后,他在这方面相关的知识仍会具有正面作用。将一种倾向的种种表现形式以及结果挖掘出来,认识到它在治疗方面发挥的重要影响力,就会有助于他有意识地在这些形式与结果上凝聚自己的注意力,而并非疯狂地对形成神经症倾向的驱动力的原因进行探索,其实只有等到以后才可以弄明白大部分的原因。这种对医疗作用的理解,对于指导他逐步认识寻求倾向所付出的代价,具有特殊的价值。

对于冲突,让患者免于徘徊在两种完全相反的状态中就是心理学知识的实践价值。比如,克莱尔在进行自我精神分析的时候曾在两种倾向间徘徊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其中一种倾向是把所有的错都算到别人身上,另一种倾向则是彻底的自我谴责。所以,她觉得非常迷茫,想要知道到底哪种倾向才是她所具备的,起码知道对她最重要的倾向是哪一种。其实两种倾向都存在,并且它们是因为彼此冲突的神经症倾向而形成的。她抑制性的谦逊导致她找到自己的错处与不对别人进行谴责的倾向,她渴望超越别人的需求导致她把所有的错都算到别人头上,这就让她难以忍受自己存在缺点。假如她此时想到相互冲突的倾向具备相互冲突的根本原因,她肯定很早就能掌握分析过程了。

截止到现在,我们已经对神经症结构进行了总结,与此同时,还对解决潜意识力量一定要采用的重要方式进行了讨论,从而方便慢慢构成整体结构的清楚图像。对于将它们揭示出来的具体方法,我们尚未提及。有关精神分析师与患者为了对患者自身人格有所认识而不得不做的工作,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两章里进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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