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睡前小故事

在我看来,世上最仁慈的事莫过于人类无法将其所思所想全部贯穿、联系起来。我们的生息之地是漆黑的无尽浩瀚中的一个平静的无知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去远航。各个领域的科学探索都循着它们自己的发展方向,迄今尚未伤害到我们;但有朝一日当我们真能把所有那些相互分割的知识拼凑到一起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真实世界,以及人类在其中的处境,将会令我们要么陷入疯狂,要么从可怕的光明中逃到安宁、黑暗的新世纪。

我和可怜的老弗雷是多年的朋友了。我们几乎在一起度过了整个童年和青年,我们在同一个社区长大,一起逃学和闯祸,等到十二年级毕业之后我们甚至结伴去了同一所远离家乡的大学。弗雷和我不同,虽然我们一起整天逃学,他的成绩一直好的不像话。当我带着家里给的大量生活费潇洒度日的时候,弗雷已经能够得到同样大量的奖学金了。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相反的,我们似乎因为这样类似“好好学生和小混混”的组合而沾沾自喜。在大学生活中我们都不知为何地疯狂迷恋上了神秘的事物,在几乎每个休息日里,我们和其他一些着迷神秘事物的学生一起,在学校提供的“天文学社团”的阴暗房间中,我们在一大早就将窗帘紧闭,点起蜡烛,躺在因长期无人打扫而脏兮兮的床垫和沙发上,互相传递者大麻,然后在那一阵阵眩晕之中互相描述着自己所看见的异景,通常我们所看见的都是一片混沌,似乎有来自不知何方的声响,那些宏大的声音似乎不是由任何我们所知的东西发出的,而在那声响之后的含义我们更是不能理解。偶尔我们能看见一座城市,或者说是一个堡垒或者是一个帝国,当我们似真似幻的漫步在其中的时候,总能看见很多的雕塑。我没有任何的绘画功底,而在惊鸿一瞥之后则会出现多达数天的头痛和发热,我并不在乎这些,因为问我认为这只是我所需要看见的代价而已,并且相比较那些根本不能看见这些景象或者对于这些景象嗤之以鼻的人,我认为这样的代价还是相当小的。我们疯狂的痴迷这些东西,每个人带着从大麻中吸收的无限快感互相讲述着他们所看到的世界。每个听众都浑身战栗,有的甚至会害怕的呕吐出来,但是下一次聚会的时间到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准时默默到达社团。有一次一个学习素描的学生用了平时双倍的用量,进入了我们所说的都市并画出了其中的情景,说是景观实际上只是一有雕像而已。在他的画中背景占据了很大一块,那是一团毫无规律的云,而雕像则是孤单的立在整块画布的最下角。我们所有人都不承认这是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情景,而实际上每个人在其他人借过素描一瞬间颤抖的手和迅速的传递到下一个人的反应中,我们知道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到达过那里。整个天文学社团因此停止社团活动一个月,因为社团的所有成员都进入了医院。之中有些人持续了一周的低烧而有些人则发誓永远不再睡觉。而那个可怜的画家,那个画出那个可怕雕塑的家伙,则在喃喃的低语中丧失了理智,我们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拿笔了,医生不允许他这么做,但是他颤抖的手还是在不停的移动,似乎还是想画出些什么。他陷的太深了,他走得比我们每个人都远的多,弗雷经常这么惋惜道。最后据说他被送去了阿卡姆,或者在医院中自杀了,反正我们在此之后再没有看到过他。当然天文学社团也一蹶不振,一方面我们再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另一方面学校似乎知道了这么一个秘密集社的存在,他们把那个时期绘画和建筑系的那些天才们的发烧和半夜的哀嚎都算在我们头上,当然,在此之后,我们的天文学俱乐部再也不存在了。
乔伊,那个可怜的乔伊,我是在最后一次社团认识他的。据说他的家庭是一个显赫的贵族的落寞后代。而根据他家的富裕程度,说落寞这个词真的是不太合适。据说他家的祖先是英国人,在新大陆开辟之后作为第一批殖民者,然后的南北战争他的祖辈似乎放弃了他的大种植园,加入了北军的怀抱。他在美国的家几乎从此发迹,也就是说,他家的历史几乎和美国的历史一样长,所以说就算是落寞,也只是像早晨草上的露珠一样。我们约好的最后一次团体活动是在一个昏暗的小咖啡馆里,参与的人不多,但都是之前社团的核心成员。当我和弗雷最后到达咖啡馆的时候,乔伊已经和其他人聊了起来。我有点生气,因为说实话,我本来想在这个咖啡馆和我的团友们消耗完最后一点大麻,但是我们很快都被乔伊的话吸引了过去,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再去碰那些上衣口袋里的叶子。乔伊描述了他所见到的东西,他说这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家附近的沼泽地里看见的。他的描述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很多我们所不熟悉的其他声音,这是他所说的在他自己随身的录音机里面录到的。我们每个人像是吸了十人份的大麻一样都瘫倒在各自的椅子上,而坐在最中间的乔伊则带着奇怪的微笑看着我们。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在几乎天亮的时候跌跌撞撞的回到学校爬到自己的床上,只记得在第二天的黄昏醒来,带着强烈的饥饿感和说不出的朦胧,只在印象中出现一个人,他站在一棵树的前面,火红的夕阳正在他的身后落下,他的影子拉的分外的长,他回过头来,正上方的树枝也跟着移动,然后太阳沉了下去,我的记忆也自此打住。
在此之后我们和乔伊成了密友,虽然距离毕业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我们还是一有空闲就会聚在一起,聊一些诡异的见闻。他很少提及他的家庭,只在有一次喝多了之后抱怨过家庭的所有成员都必须住在一个远离市区的大房子里。他的家庭拥有一所大房子,或者按我们的说法,庄园,位于这座城的城郊,庄园边是一片巨大的沼泽,而不是通常电影中所出现的森林或者是高尔夫球场,就是乔伊所描述的地点,在沼泽之中还有一片小房子,这些房子更像是农场,每年都有仆人和猎人定期住在这里,给家庭提供一些在其他地方难以捉到的美味。乔伊那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因为那似乎是他学习家族产业的第一天。他出除了不停的抱怨家族的事务众多之外还说道家族的很多他不能够理解的事情,比如不能搬出那个庄园或者是很多奇奇怪怪的禁忌等等,而最让他不舒服的还是那片沼泽。他的家族每年都会花费大量的金钱在这片沼泽地之中,这些钱都只是含糊的写着修缮或者是打猎。而在他开始走下坡路的祖父辈,似乎这种情形更加的严重,他不知道是因为他家族是因为在这个上面花销太大而导致的式微,或者是因为他的家庭成员会让自己家族为自己的某些癖好买单,而写在这里只是因为自己家族对于这种事情只是睁一只眼,或者甚至这是家族中默认的灰色部分。然而最让他生气的是他想问他的父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父亲断然拒绝,他认为自己是时候知道这一切,因为他短命的家族史似乎已经宣告了他父亲会在自己的壮年凄惨离世,他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这个家族的所有事项,而他的父亲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在这一次醉酒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更近一层了,他甚至有和我家族合作的意向,而弗雷则被邀请成为他家族的会计。这样愉快的关系然而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一方面我们毕业在即,虽然弗雷因为他聪明的头脑而不需要任何担心,但是我不一样,吃喝玩乐的几年中我似乎忘记连提笔都忘记了,而另一方面,据说乔伊病倒了,是因为那该死的家族遗传病。
突然有一天,具体的说是在最后一科考试之后的第三天,我们突然接到了来自乔伊家的消息,希望我和弗雷能在第二天赶到共进晚餐。消息中乔伊绝口不提的自己的病情,甚至他漂亮的花体字也只是出现在了信件末尾的署名之中。我们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很多东西出于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们都默契地决口不谈,而现在突发的事件不由得让我们想起了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可能正在发生,所以商量之后决定按时赴约。

我们相约在第二天的早晨出发,刚到约定的地点,弗雷已经在等我了。他开的是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老爷车,里面已经塞满了大麻,他似乎是一整晚都没有睡了,浓重的眼圈和刺鼻的味道让我好奇他是怎么成功的把这个几近报废的车完整的开过来而不撞倒隐藏在浓雾之中的沿街露天咖啡店的。在去乔伊家的整段道路上都是我在开车,弗雷像是戒断了一个月的瘾君子,似乎想把整个肺部都泡到那些能制造出幻境的产物中,整个城市还被困在似乎英国才会出现的大雾中,一直到下午我们开出城市,沿着道路来到弗雷的大宅子门口的时候,天才开始放晴,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绚丽晚霞。
我跌跌撞撞的把车停在乔伊家久未修葺的停车坪上,差点撞到其他停放整齐的豪车。一脚踏上几乎要没过鞋的杂草,我搀着还在梦中的弗雷慢慢走向大门,这个宅子说是没有人住更像是从泥土里刚刨出来的,散发出一种似乎要把人全部吞噬的味道,宅子边似乎是一片沼泽,里面尽是低矮的灌木,如果做成高尔夫球场似乎还挺不错,我把弗雷的一只胳膊架在身上,看着这个衰败到无以言表的古宅,门口漂亮的喷泉长满了藤蔓,柱子上华丽的装饰也都被侵蚀地相当厉害,如果说建造这座大宅子的人是一个名门望族,那现在那个望族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这么想着,一边往前走,快到大门口时,我才看见,已经有人在等我们了。

那个人似乎是乔伊的管家。

活脱脱的从不知名的某本旧书之中蹦出来的模样,带着一撇小胡子以及一丝不苟的笑容。

“各位先生”,他扬起一只手,“乔伊少爷已经在等着二位了。”他并没有任何想帮助我的意思,径直往回走去。我只能拖着弗雷尽量跟紧他的脚步,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宅邸。
宅子中的状态和外院别无二致,巨大的吊灯像是在某个废弃的剧院之中捡来的,散发出凄惨的昏黄色。两边的台阶还铺着看似昂贵的地毯,但是地毯原来的颜色早已不能辨别。巨大的大理石地面因为长期没有人打扫而落满了灰尘,人走过的地方甚至因此出现了一条路。乔伊在进门之后似乎突然有了不少精神,借助我的搀扶好奇的打量四周满是尘土的装饰。他的目光在宽阔的大厅中不断游荡,最后锁定在通往楼上阶梯前的巨大油画上。油画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是一个脸庞瘦削但是目光坚毅的年轻人,站在一片夕阳中间。可能是这个家族的第一位出人头地的先辈,在他中年成家之后想回到自己仍然可以拼搏的少年时期,因此诞生了这么一张画作。我不觉得这张画有任何的特色。虽然我只是一个不爱学习的纨绔子弟,但是家庭以及天文学社团中不乏相当优秀的画作和未来的画家,看出一幅画有没有灵魂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这张画就大概处于一般人认为的漂亮和专业人所认为的很平常之间。但弗雷似乎不这么认为,在看见这幅画之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就这样艰难地扶着目不转睛的弗雷,试图跟上管家的脚步,直到走进另外一扇门。“彭”的一声,画作彻底离开视线,弗雷也像是大梦初醒一样终于回过神来。眼前是另外一个相当大的饭厅,而这个饭厅似乎和刚才的大堂处于两个世界之中。
干净,第一个感觉是真的干净。这里好像是没有一点被时间侵袭的样子,桌椅家具,整张地毯,挂在墙上的装饰画,都一尘不染。饭厅应该是处于宅子的西边,因为从一侧众多的窗户往外望去,还能看见漫天的霞光。除了我们两人还有好几个女佣打扮的在熟练地布置餐具。管家略微抱歉似的轻微转身“各位先生,晚餐还没有布置好,请原谅。乔伊少爷今天身体抱恙,原本打算和各位共进晚餐但是真的不太合适,各位先生可以在晚餐之后去少爷的房间之中拜访他。当然,如果少爷还没有休息的话。有任何问题召唤佣人就好了。”管家说罢又挥了下手,他的客气和尊重似乎就只在语言上表示了一下,然后就从另外一个门离开了。我摆了摆手示意谁来扶一下弗雷,可能佣人们也继承了管家的尊重,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或者她们根本不想注意。还好弗雷看上去已经好多了,他挣扎着把我往一边推了推,然后又开始仔细打量挂在墙上的各幅风景和人物了,而我就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转眼餐具已经布置好了,管家又从不知道的某个门后走了出来,并开始摇起了一个小铃铛,示意我们入座并开始晚餐。餐桌上就只有我和弗雷两个人,而他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精神,但整个人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栽进餐盘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菜倒是体现出了极大的尊重。分量及其足的鱼子酱和鹅肝酱搭配着看上去很新鲜的蔬菜,意式蔬菜汤,腌三文鱼和奶酪龙虾,相当英国味的惠灵顿牛排,鲜虾沙拉和布丁。女佣们端着餐盘来来回回,一侧窗户外的霞光愈发显出玫红,这场晚餐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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