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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母亲的七七没过完，戚兰向秦威提出离婚。
被单位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的秦威好像不敢相信似的，瞪着眼睛对戚兰喊：“你、要跟我、离婚？”
他不相信，小绵羊一样温顺乖巧的戚兰有一天会主动向自己提离婚。
联想到大老板找他谈话时话里话外的赶人态度，想到岳母一家和大老板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秦威定定心神，问：“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一刻，戚兰只恨自己太软弱、太轻信人、太爱秦威，如果不是她的原因，母亲不会把那件事瞒着自己；如果母亲不把那件事瞒着自己，自己就会早些提高警惕，或伤心之下和秦威离婚，或按母亲的提醒看紧男人。
那么，母亲可能就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过世。
自和秦威认识，戚兰就清楚他不是母亲心目中的理想女婿人选。秦威来自农村，家境不好是一方面，母亲最不喜欢的是秦威的自负。母亲说过，自负的人容易眼高手低，看轻别人，对夫妻来说，容易使家庭氛围不睦。
但母亲认为的所有缺点加起来，敌不过秦威在戚兰心里最大的一个优点：他长得帅。
秦威净身高一八三，宽肩窄腰，黄金比例，秦威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个优势，时常着白衫，牛仔裤，是多少青春少女眼中的翩翩少年。
母亲不止一次表明态度，无奈戚兰撒娇卖痴只装不知，甚至不惜假怀孕从母亲手上骗出户口本，和秦威成了合法夫妻，看着女儿红润发光的脸，母亲唯有叹着气，为她张罗婚事。
02
秦威家里老小七口，爷爷奶奶是药罐子，一个哥哥天生残疾，秦威下面还有个妹妹在读高中，经济极为窘迫。遇到戚兰之前，也有不少女人对他表示过意思，但每每了解了他家的情况，就迅速闪人。
遇上戚兰后，秦威告诉自己，在生存面前，自尊心那些统统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自己安顿下来，为职业开创光明大道，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一点没问题，比别人少的就是一块敲门砖。娶了戚兰，就等于拿到了那块敲门砖。
他也知道戚母瞧不起自己，他在心里说，先隐忍，待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必要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一个个裁到他手里。
戚家家族大、人脉广，结婚后，戚兰缠着母亲出面，帮秦威安置进好单位，孩子出生前，她们和戚母分开住，夫唱妇随，也算和谐。
几年后孩子出生，秦威父母当时在戚家的帮助下，承包了一片果园，正干得如火如荼，压根不想来伺候媳妇和孙子，于是，戚母当仁不让，顺理成章住进她们家，帮忙照顾孩子。
戚母什么都好，为支持小两口打拼事业，她包揽了大部分活计，出钱出力慷慨大方，但人无完人，她有一个最令秦威反感、讨厌的特质：她爱说。
戚母心疼女儿，总觉得秦威懒，干得不够多；秦威干了，她又挑东挑西，觉得处处不如女儿精细；说起来，这事和秦威、戚兰也有关系，戚母刚入住时，底线没设好，后来他们觉得受不了，想纠正了，戚母已成习惯，怎么也改不过来。
戚兰劝慰老公，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大人大量别和她计较，转过头又说母亲：“您要么别干，干了就别多说，省得活干了还讨人嫌。”
幸亏有她调和，过日子本来就是求大同存小异，秦威心有大志，还要借助戚家，戚母为了女儿也愿意偶尔退让，日子就这样凑凑合合的过下去。
秦威借戚家的力，稳扎稳打，没几年就在单位站稳脚跟，戚母见女儿高兴，觉得经过这几年观察，女婿吧，也算没有大毛病，便渐渐敞开心扉，下力气为他前程铺路。
孩子小学三年级时，秦威终于成了单位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二把手，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03
有人说，古代有柳下惠坐怀不乱，并不是柳下惠人品高洁，实是坐怀的那个女人不够漂亮，诱惑不够大，只要诱惑够，道士也能还俗。
职位高了，要应付各种场面，常在场面上游走，必须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你有防人心，敌不过他有拉你下水的意啊，秦威处处堤防，还是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合作公司派来的女公关把秦威灌醉，扶着秦威往酒店走，进了酒店大堂，秦威开始耍酒疯，同事赶到时，秦威抱着那个女公关不松手，醉眼朦胧中一声声叫“老婆，我爱你”。
事情传开，人人赞秦威忠贞，大老板也因此对他更加欣赏，大会小会表扬，眼见前途无量。
秦威早了解清楚了，大老板本人就是父母感情因第三者破裂的受害人，当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大老板的母亲因此抑郁而终，这件事成了大老板心头之痛，因此，公司成立之初，老板的态度就非常明确：能力可以一般，人品必须过关。这人品中，生活作风是最最重要的一项内容。
秦威的这次做戏表演得很成功，深得大老板欢心，被领导青眼有加后，秦威在公司更加意气风发，走路带风，他听说公司有意在外地设分公司，心动了。
在本部，职位再风光，上面始终有人压着，加上家里那位管头管脚的戚母成天对他叨叨，秦威更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走出去就是一方大员，山高皇帝远，他说了算，多威风。
他想去，又不敢直接和大老板提，怕给领导留一个有野心的不好印象，最好的办法是让领导自己开口指派，这样还能堵住公司悠悠众人之口。于是，秦威从戚兰处入手，在枕边向她描述自己的宏伟蓝图，几句软话说下来，再加一场欢愉，戚兰主动应承她去做母亲工作。
但是戚母，任戚兰怎么说，都不同意小两口分开。万般无奈之下，戚兰背着母亲悄悄找到大老板，戚母知道消息时，秦威要到分公司当一把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公司。
姜还是老的辣。戚母突然强硬出手，秦威的分公司一把手美梦最终没能成真，一方大员灰飞烟灭，不止如此，公司还有人传言他能有今日，全靠姻亲关系，他就是个入赘的上门女婿，事事都得看丈母娘眼色行事。
秦威暴跳如雷，火冒三丈，在单位不好发脾气，进门就吵，撕破面子和戚母、戚兰大吵大闹，家里鸡飞狗跳，孩子吓得哇哇叫。
这一吵，好像更印证了戚母的某个想法，她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
“你这么着急离开老婆孩子，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啊！”
“创事业？难道在本部还不够你创事业？”
“去也不是不可以，你能保证永远不出/轨，不会对不起她们娘俩吗？能？那可不可以先立个字据，如果你对不起她们，除了所有财产全归她们母子外，你还要给**万的赔偿！”
秦威对戚母恨得牙庠庠。
04
这件事在公司给秦威赞成了极其不好的影响，那之后，无论他多么能干，为公司创下多少效益，人们说起时，首先想到的都是他背后的姻亲关系。有人还故意说着让他听见：“他还不是靠媳妇靠丈母娘，丈母娘不同意，他一辈子都得拴在媳妇的裤腰带上！”
说者用心险恶，在听者心里扎了根。
秦威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恨戚母，有时他看到戚母脸上的笑容，心里总忍不住想：她又在笑我！这么多年，她还是瞧不起我！难道我一辈子真要受她掌控？
秦威觉得戚母的日子未免过得太闲了，闲到有时间天天盯着自己，上次败了一阵，她该不会以为日后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吧？这可不行，必须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既然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女儿、孙子的幸福，为此不惜牺牲我的前途，那么，这就是最好的下手处。
秦威很快在外面找了个情/人，他做得很严实，他心里明白，对自己来说，事业是锦，女人只是锦上的花，他这么做只是为报复戚母，犯不着因这件事让大老板失望。
但是，事情很快就传到从未对他放松过观察的戚母耳里，拿到证据后，戚母的第一个想法是把这件事告诉大老板，但又一想，那样一来，事情可真就没一点转圜的余地了，考虑了两天，她决定先找秦威谈谈。
秦威的目的就是让戚母知道自己手里也有底牌，能主宰戚兰和孩子的幸福，让戚母以后不要那么嚣张，越俎代庖，在戚母的证据面前，他“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思后，很快按戚母的意思处理了那个女人。
戚母和秦威达成协议，她退出秦威的小家，作为交换，这件事必须永远瞒着女儿，而且，从此以后，秦威再不能做任何伤害女儿和孙子的事。
戚母用孩子上学、自己年纪大需要休息作借口，让女儿同意自己回去住。
自此，她有了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闲下来干什么好呢？旅游、广场舞她都不喜欢，那就恢复年轻时最爱的娱乐活动——打麻将吧。戚母成了小区老年人活动室的常客。
以前女儿总拦着她打麻将，理由是她有高血压，情绪不能激动，打麻将一坐几小时，时赢时输，情绪如同坐过山车，忽高忽低，女儿怕自己一激动，高血压了。现在可好，一个人住，谁也看不见，管不着，可以尽情打。
令戚母非常惊诧的是，秦威对她的这个爱好表示大力支持，不只口头支持，还出钱出力用实际行动表示。
两家小区相距不远，一有时间，秦威就带着老婆孩子来看望戚母，说是看望，就是老婆陪着孩子在室外玩，他自己则陪戚母活动室一坐就是几小时。他帮戚母看牌，出筹码，私底下还收买牌友，就为让戚母多赢几次。
小区内外，谁不夸戚母找了个好女婿。戚母疑惑有之，但更欢喜，她还以为秦威也喜欢打麻将，她觉得，打麻将总比玩女人强，加上被“常赢将军”的名号迷惑了头脑，渐渐把女儿的提醒当成耳旁风，反觉得秦威这个女婿越来越知情识趣。
05
忽有一日，俩人正在家里伺弄孩子，有人打来电话，说戚母在麻将馆连坐十庄，一高兴晕过去了，戚兰一听就软了半边身子，鞋都没换就往外跑，秦威拦住她，他让戚兰收拾些东西，带孩子直接到医院，自己则开车直奔戚母小区。
救护车还没到，秦威扒开人群，二话不说背起戚母就往外跑，太着急，出门时竟把戚母的头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路上失急慌忙还摔了两跤，在小区门口迎上救护车，又一路跟车到医院。
抢救后，医生说出血量太大，手术也没多大意义，戚母在重症室躺了两天，监测仪上的心跳横成一条直线。
戚母的丧事办得隆重体面，戚兰被丧母之痛包围，守在母亲灵前哀哀流泪无心他顾，几乎是秦威一个人应酬，他的周到、体贴、舍得出钱出力，又赢得赞誉声一片。
葬礼过后第三天，从国外谈生意回来的大老板前来吊唁，听到亲友邻里们个个称赞秦威那天的表现，如何如何孝顺仁义，大老板透过人群，看着被众人环绕赞不绝口的秦威，眯起了双眼。
又过两天，他约戚兰在外面见面，同行的，还有一位与戚家世交多年的老律师。
大老板看着满面哀伤的戚兰，嘴张几张，还是不忍开口，老律师和大老板交换了几轮视线，叹了一口气，慢慢告诉戚兰他们的分析。
大老板去年也脑出血过一次。正开会，各方讨论激烈，他站起的动作太猛，一下子就倒了。关键时刻，秦威出了大力。
人们说，当时秦威一边让人打120，一边放平老板身体，疏散围观群众，保持空气流通，他亲手解开老板的衣袖、领口，脱掉鞋袜，然后让人找出一根针，用打火机烧红，分别刺老板的耳尖和十个手指、脚指，挤出几滴黑血。
老板在医院里醒来后，恢复得比一般人都快，医生告诉他这都多亏了秦威，不是他当时应急妥当，像老板这种情况，至少得落个偏瘫。
大老板记得很清楚，自己向秦威表示感谢时，秦威说，他家里有人发过脑出血，为此，他专门研究过这个病突发时的各种应急措施，搬运是大忌，会引起病人颅内更大面积的出血，甚者，危及生命。
奇怪的是，戚母病发时，秦威的所作所为和他以前所说完全相反，联想到戚母生前俩人的相处、再加上救护时那一撞、那两跤，不由不让人多想。
06
离开前，老律师递给戚兰一个档案袋：“这是你妈留下的，她有遗言，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秦威对你如初，这个袋子就让我保存着，不让你知道；如果秦威对你的感情有变化，她让我们想办法把你俩分开，前提是，怎样都不能让你知道这袋里的内容。”
“但是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你知道得好。毕竟你妈走了，你还有孩子，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得学着坚强起来。孩子啊，你妈妈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人，可是现在这个社会不是仅有善良就能行的。你要记住，任何时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两个老人又对戚兰说了一番安慰的话，承诺日后她若有事，随时可以找他们帮忙，然后把档案袋交到她手里，感慨着离开。
档案袋在戚兰手里，有千斤重。她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有一个秘密，如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揭开，就会摧毁她心中的一些美好。
犹豫再三，她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一沓照片，和一个U盘，还有几张纸。
U盘上标注着“秦威”两个字，不用打开U盘，戚兰也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因为那些照片已经说明了一切——全是秦威和一个女人的合影，举止亲密，照片里的秦威，笑得那么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倨傲如一个国王，那种神情，戚兰从不曾见过。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他。
原来她一直面对的是一个假相。
几张纸是两份离婚协议和一纸说明，离婚协议里关于财产分割的部分戚兰很占便宜，一纸说明上有秦威的签字。
看看时间，是三年前。
原来那时，秦威就出/轨了，而自己这个枕边人，竟一直被蒙在鼓里，戚兰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她想到母亲多次的耳提面命和欲言又止，她还以为是母亲和丈夫互相看不惯，每次都和稀泥混过去。
现在才明白，在她自以为幸福美满的生活背后，母亲，一直在为她保驾护航。
为不让自己伤心，母亲宁愿选择不让自己知道这件事，她想让女儿在自己以为的爱情美梦里酣眠。
戚兰和秦威很快办妥了离婚手续。知道真相后，她质问过秦威，她想看看是否有误会，然而，秦威越来越苍白的脸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再也不想在这个男人身边多待，见都不想见，每见一次秦威，就让她想到母亲的去世，和自己曾经的无知，让她更恨自己一次。
秦威知道大势已去，白天，他刚被大老板通知三日内清算离职，职业生涯坍塌，晚上，家庭又破碎。但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戚兰拿了所有的房产和现金、存款，孩子更不可能留给秦威，唯一遗憾的，是无凭无据没法报案，她觉得非常对不起母亲，考虑再三，她对秦威下了平生第一次通牒：
她要求秦威，这一辈子都不能主动见孩子，但如果孩子有需要，他必须及时进行满足。她的杀手锏就是：不把秦威对母亲、对自己做的事公之于众，好歹为他留了一丝面子。
找老律师帮忙做公证时，戚兰说：“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他，我是为自己和孩子。我想让妈妈知道，我长大了，会保护自己的利益了，她不用再为我担心。”
协议和公证，如结婚时的誓言一样，是说给有信用的人听的，有信用的人一诺千金，把它们奉若纶音，一生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而某些人，说和做是两张皮，誓言于他们，如风过耳，说说罢了。
但是所有母亲的誓言，即使不是时时挂在嘴边，也一定是深深刻在心里的。
为了孩子，她们恨不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恨不能有三头六臂，生就一双透视眼，一眼看透孩子未来要走的路，恨不能亲手为孩子铺好每一步。
既然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么，她会学着让自己快快成长、成熟，以此作为对天堂里的母亲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