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新路.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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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两间,一直在往事里打盹的老屋。

就在离老屋三十米的地方,一条青筋样的不太宽的路向四外自由地延伸……

这条路,在当代有一个响当当、妇孺皆知的名字——“村村通”。这是他的大名,他还有个小名叫“环村路”。

当我把这个开头拿给朋友看时,朋友一脸的惊诧,满头的露水:你这是啥家伙,四不像?你不是写路、写村村通么?写屋干吗,还是老屋?我说,就像桥对路一样,哪有屋不对路的?你就一辈子憋在屋里不出来,从生到死?写屋就是为了写路,铺垫么。若果路是一条彩带,那屋就是系在彩带上的风铃;若果路是一条河流,那屋就是泊在岸边、随时准备出航的舟楫……

在季节的交替中,在岁月的更迭里,老屋虽然越来越老了,但道路越来越新了,也越来越宽了。

踩在新修的平整、光洁的水泥路上,任你怎么努力,可总也找不回童年的感觉。这,是不是叫犯贱?人有时候是要犯贱的,就像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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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时也叫水泥路,而且是彻彻底底、真真实实的水泥路。阴雨天,鸭子屎一样的泥糊没住小腿,而且死死地粘住你,叫你每前行一步都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娘做的新鞋总舍不得这时候穿,溅上泥点子不美观不说,弄不好那鞋帮和鞋底就被泥给分了家,只好打赤脚去上学或者走亲戚。真有那不凑巧的时候,上学或者走亲戚回来的路上遇上雨,鞋被弄湿了泥糊糊的,心情也是湿漉漉泥糊糊的,老半天过不来。打赤脚走泥路,脚被什么东西扎个窟窿,或者划道口子是常有的事,也不见得怎么哭爹喊娘大惊小怪地满世界叫唤嚷嚷,现代的小孩子真是过于娇气,哪怕碰破一点儿皮也能呻吟好几天,打针吊水住医院几个人伺候。

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穷,没法儿。要是十天半月都是响晴天,就更糟了,风把路上的尘土及杂物卷上天空,然后再往你脸上糊,往你脖颈里弄,往你鼻孔里钻,不接受不行,由不得你。现在可好了,看着小孩子骑着单车,摁着铃铛,哼着小曲,优哉游哉自由畅快地碾着水泥路去上学,真羡慕死了。那时候,路是活的人是死的,我粘住你的腿,糊住你的眼,想叫你走多慢你就走多慢;而眼下,人是活的路是死的,我踩住你的脊梁,沿着你的脉络,想走多快就走多快。

屋,总是对着路的;路,总是要延伸的——延伸到足够远的地方;人,总是要进步的;社会,也是要嬗变的;其速度之快令你瞠目结舌,其变化之剧叫你目不暇接。正是这老屋门前的土路,走出来一位响当当的奥运冠军。现在,让时光的列车倒转,载着我们惊羡的目光回望来路。

路,总是有人走的,走得匆匆忙忙,走得从容不迫,那要根据一个人的心境;路,总是有记性的,记下你离去的身影,记下你回还的笑容……

时间:2012年7月20日;

地点:利辛的西伯利亚巩店镇高闫村,村村通公路的一端;

人物;闫研;

场景:一位年轻的大学生,背着背包,拉着箱包走下刚停稳的公交车。

回望:2008年,这位学子以超理科一本线60分的成绩,被浙江大学生命科学院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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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村村通工程还没有展开到这儿。阴雨天,泥泞路,新布鞋。腰弯成一张弓的爷爷,拿着一把塑料食品袋子,示意宝贝孙子套上,都大学了鞋是不能脏的。望着爷爷有点儿乞求的目光,做孙子的鼻子酸酸的,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奶奶,是爷爷一手把他带大,又是爷爷供他读完,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程。爷爷不会做鞋,爷爷请贤惠的侄媳妇给孙子做了一双地地道道的布鞋。侄媳妇说,买一双皮鞋吧,都大学生了;爷爷说,皮鞋是踩马路的,布鞋是走土路的,穿布鞋才能认得家,不会迷路。当孙子的知道爷爷的用心,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穿着被套上塑料袋子的新布鞋,背着一兜爷爷亲自打制的爆米花,揣着一颗湿漉漉的心,踏上了大学之路。

生命科学是一门及其重要的前沿学科,生命的外延是相当广泛的,细胞、基因、分子……那么,路有生命么?它是一个生命的载体么?一晃四年过去了,学子学成归来。刚下车的大学生,鼻子努力地嗅了嗅,他分明闻到了一股香味——爆米花的香味。那醉人的嘭嘭爆响,就是他人生最初的召唤。爷爷就是用这台爆米花机将他送进大学,爷爷那弓似的腰就是被爆米花机压的。

直到现在,他还是顽固的认为,朱自清《背影》里的人物就是爷爷,每读一遍,都会泪眼朦胧不能自已。爷爷平时用一根桑木扁担,挑着这个铁疙瘩走乡串户,把相邻几个县的所有村寨走了一遍……哪条路上找不到爷爷的影子?哪个小孩子没吃过爷爷爆的米花?13岁那年,爷爷挑着米花机,摔倒在泥坑里的情景永远铭刻在心。他曾暗暗发誓:爷爷和路有缘,将来有一天凭自己的力量,专为爷爷修一条路,也许那时爷爷的病就好了呢。路,是有生命的;路,是有记忆的。

八岁那年,爷爷得了癔症性精神病,时好时坏,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对生活的磨难,你可以肆意想象他艰难的程度。就是那一年,爷爷开始了爆米花生意。人正常的时候,就做生意,犯病时就修路。无论大路小路,什么路都修,雨后的路洼地上有积水,爷爷就捡拾碎砖烂瓦砂礓什么的垫上;路边坏了,就用粪箕子粪铲弄土包好围好。爷爷完全是自愿,完全没报酬。爷爷的行为很怪诞,有人说爷爷心好,有人说爷爷疯了,有人甚至以为不齿……

大二时,有个远房叔到杭州打工,一个极其偶然的相遇,得知了爷爷犯病的原因。一天,村里来个爆米花的,爷爷没有玉米爆,就在一边捡拾迸溅在周遭的散碎米花,爷爷想捡回去给孙子吃。刚拾了一把还没往兜里装,那米花就被人撒了。爷爷在原地站了半天,一歪一歪地回家了,回家就得了那病。那人是本庄的,他以为,爷爷是趁他没注意抓他簸箕里的。后来,那人虽说给爷爷道了歉赔了礼,可爷爷一直没好。爷爷是受到了刺激才得的病。同学说,爷爷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侮辱是一种精神伤害。同学们主动要求帮他打官司,并说一切免费,他们有的是能力,有的是人脉,可他就是不同意。

修村村通时,撒爷爷米花的人已是本村的村长。为修路,爷爷还捐了一百二十元。村长死活不要,爷爷不依,村长含泪收了爷爷的钱。从开始的挖土拌料,到轧路,到浇灌,到成型,爷爷都在帮忙,尽管爷爷的帮忙微乎其微,甚至给现代化的施工带来了诸多不便,但爷爷一直都在忙,用抓钩把没摊匀的混凝土摊匀,把滚到一边的石灰块拣过来,把那没用的烂石头一块块弄走,放在绊不到人的地方……

像一位特殊的监工,见证了那条路的诞生。爷爷的行为和几十年前一样,完全是自愿,完全是免费,村人没有不感叹的,没有不唏嘘的。就是踩着这条路,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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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善行,不知感动了多少小学的学生,他们用笔来写爷爷,写进作文、写进日记、写进演讲词中……他们就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给爷爷报道,给爷爷上新闻。这就是爷爷,这就是与那条路有关的爷爷。

每条路都有一个故事,每条路都是一个放大镜,成败进退都会在他的扫描下清晰明了。特别是走在光洁的水泥路上,那些如烟往事,就会像积年的陈叶,一不小心就会从心底挣扎出来,在你面前翩翩起舞,你会因此浮想联翩,你会因此激动万分。每条路都会留下无数的脚印,每一个脚印都是一颗理想的种子。

试想想,如果没有路,你将如何迈出你的脚步?如果没有路,你的思绪该寄往何处?如果没有路,你归航的船泊在哪里?心有日月路有坎坷,从羊肠小道到光滑如砥的水泥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走过了一条怎样曲折的路?一个人的成功,就是被一条乡间小路推出去的,就像奥运冠军邓琳琳。一个国家的进步,一个民族的振兴,也是由一条路见证的。

新路已成,老屋还在,尽管爆米花的香气,早被记忆中的大黄狗咬成一股一股的,但那沁人的感觉却日久弥新。路成了,人已逝,爷爷不在了,好多人不在了。在城里,所有的路都有名;在乡村,有名字的路却很少。新张集乡房庄村的进伟路,则是我们古老而年轻的利辛大地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有名也好,无名也罢,都是路,踏在上面都有实在的感觉。因为,是踏在祖辈的脊梁上、祖国的工程里、民族的脉动中……

老屋虽然越来越老了,但老屋门前道路越来越新了,也越来越宽了。此情此境,归来的学子满含泪水不能自已。

永远的路,永远的老屋,永远的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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