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园林】第十五章 山林深处

天黑了,在深山野林的最底处,两个人儿还在赶着路。

这儿,看不见月光,听不见蛙鸣,嗅不到野花的清香,感觉不到白昼里太阳余留下的温热;这里,仅有一沟潺潺流淌的山涧,在黑暗中孤寂的流响着。

水溪两侧的青山黑魆魆的矗立着,没有任何响动,整片青山中,只听见细细碎碎的流水声和林斯卡走路时的皮靴与石头的撞击声。

“爸爸,小心,路很难走吗?”林羽桥趴着马背上。

“你还没睡着?”

“嗯,睡不着。”

“冷吗?”

“不冷。”

“那干嘛睡不着?”

“不想睡着,想听爸爸走路的声音。”

“有什么好听的,还比你的睡眠重要?”

“嗯,睡着了,就没人跟你说话了。”

“有马呢,你还是快趴在马背上睡吧。一会儿,你会睡着的。”

“哦,爸爸,马不会说话,我想跟你说话。”

“说话,我们不是在说吗?”

“爸爸,你累吗?”

“不累。怎么那么多话,好好躺下睡一觉,你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

“爸爸,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去贵阳呢!其实,感觉蛮好的,就是睡觉的时候生怕从马背上摔下来。”

“哈哈,你要小心一点才是。”

“我都已经睡着了,怎么小心?”

“放心,马很乖的,不会让你从它的背上摔下去的。”

“是吗?”林羽桥将脑袋伸长到马耳朵那里,亲了亲马耳朵旁的长毛,“马儿,是吗?”

马儿很有灵性的居然点头了。

“是吧?”林斯卡说。

“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睡了。”

她不再说话,静静的趴在马背上,轻轻的呼吸着夜间湿润的空气。

她闭上眼睛,静听流水声与林斯卡走路时的脚步声,没过多久,进入了梦乡,在梦境里,她还隐隐约约的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和嚓嚓的走路声。

根据林斯卡这么多年的时间经验,现在大约凌晨两点。

山林中的气温越来越低,林羽桥迷迷糊糊的趴在散发出热气的马背上打了个寒颤。

“冷吗?”林斯卡停下脚步,把身上穿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她娇瘦的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还冷吗?”他继续问道。

“不冷了。你呢?爸爸,你冷吗?”

“不冷,我很热,走得出汗。”他拉着马边走边说,“你快睡吧,闭上眼睛,一会儿天就亮了。”

“爸爸,还有多远?”

“翻了这座山就到了。乖,睡吧。”

“嗯。”她应了一声又进入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去了。

黝黑的天穹就这样在林斯卡碰碰撞撞的脚步声中逐渐变成幽蓝,犹如一团微动的湖水,跟女人的眼睛一样温柔。

天空越来越明亮、清晰。周围的青山似乎早就想从黑暗里挣脱,等不及阳光的到来就擅自将体内隐藏的白雾纷纷吐露出来,任它们一缕缕的飘向天空,不见踪影;那些在水雾里轻轻摇曳的松枝,有如少男般清秀俊逸,又有如少女般的清丽脱俗;远远近近,漆黑的山谷里时不时的冒出几声包谷鸟的叫声,不过多久,整片山谷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此时,太阳正悄悄将它那躲藏在地平线下的初面透露出来,一张万般妖媚的脸庞上涂了一层浓浓的红妆,在万水千山中变得风情万种。

他们已从深邃的幽箐走到巍然铁青的山顶,已从凄凉透骨的黑夜走近这饱和的绚丽景色。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了。

在茂林斯那个低矮的地方是看不见这种颜色的日出的,那儿有的是经过一场激情过后燃烧过的软弱无力的云霞与悬挂在夜空的半轮明月。尽管如此,那一方净土在他们心中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愿意为它奔走、劳实耕作与结伴一生,心甘情愿当成一个情人来疼爱,林斯卡对它的付出更是远远超过了对妻子以及儿女们的关心。他一直认为林羽桥是这块土地恩赐的,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他跟她有着对大自然深情的爱,因而他加倍爱她。

“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趴在马背上,全身软弱无力。她将脸侧过去,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轮红如血液没有任何耀眼的太阳。

“怎么了,不舒服吗?”林斯卡问。

“没有。”她摇头说。

“好看吗?那轮日出。可能这是你第一次见呢。”

“嗯。我感觉太阳就像男人谈恋爱一样,像这轮日出,刚出来的时候很温柔,到了中午,已经熟悉了所呆的环境,脾气就很大,女人经不起这种过程的。所以,我不怎么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想念茂林斯温和的静夜与柔媚的月光。”

林斯卡一言不发,回过头望了那轮红日一眼,继续拉着马望前走。

他们已经穿过生长了几百年始终如一的葱翠的森林,之后,延着山顶上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进行着。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已经处在贵阳市的一个坡头。

阳光逐渐变得刺眼,使得小路看起来金黄金黄的。

路边的野花纷纷探出清丽的头颅,一棵棵的舒手舒脚,像新生的婴儿正准备接受一次隆重的洗礼仪式。他们站的山坡可以看见城里的建筑,这些高楼矗立在清雾里,清雾中闪烁着纸醉金迷的灯光。

这是个美丽的早晨,此时,这里的一切都是神秘莫测的。在他们已经走得四肢无力、筋疲力尽、口干舌燥的情况下,内心世界是多么渴望遇上一处终生难忘的风景,自然而然地产生种种幻想,种种迷恋,种种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这座城市像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开始想谈情说爱了,狠狠的想要捉住这两个从远方来的人儿。

“喂——先生——请过来这边好吗——”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喊道,他面露微笑,显得一副诚实忠厚的模样。

见没有人理他,他只好一边招手一边跑着大声喊:“林斯卡先生——喂——过来这边好吗——”

“爸爸,有人在叫你?”林羽桥的眼睛在人群里寻找。

“有吗?我没听见,在哪里?”林斯卡东张西望的到处看了一下问道。

“来了,向我们招手的那位。”

“你确信是叫我的名字?”

“没错!我的耳朵没有问题,我确信!”

“在哪里?”

“来了,就在前面。”

“先生,我是来接您们的。”那个矮小的男人跑到林斯卡面前,惊讶的望着他们牵着的两匹马。

林斯卡左手拉着马,右手拉着骑在马背上的饿得软弱无力的女儿。

“先生,我们见过的,前次在茂林斯,我看到过你和你的女儿。我是苏奥理的管家,请跟我走吧。”

他们边走边谈。

“先生,恕我冒昧,你只有一个女儿吗?”

“喔,不,我另外还有两个女儿。你呢?年轻人,你有妻子和孩子吗?”

“说来好笑,我至今还没有女朋友。从前有一个,不过,他嫌我太穷,分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顾吧,很多人都这样叫我。”

“小顾,你看起来很善良,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会遇上称心如意的姑娘。城里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年轻小姐吗?我看,你长相不错,她们之中应该有很多会看上你啊!”

“不,先生,她们不会看上我们从乡下来的穷人。她们喜欢的都是有钱的富家子弟,我们这些穷人在她们眼里,犹如马车,专门拉送货物的。谁也不会想到,穷人的女孩也是这样。”

“真的有这么糟糕吗?难道一个年轻长相英俊的青年还比不上那些发着光芒的固体垃圾?”

“现实就是这样的!”

管家引领他们从一扇白色的铁栏进去,进入一条幽静的小道,这条小路是用青色的石子铺成的,恰好能与旁边的花草相映衬。

林羽桥很喜欢走在这条小径上的感觉,她感到周围有一种静谧的、温柔的、潮湿的、怨慕的、幽独的气息冲刺着身体里的每一根器官,净化着有些焦躁的的心灵;她静静地呼吸着,观望着草地上盛开的白色野花和充满绿意的芭蕉。

园林里生长着几棵香樟树,桫椤,龙棕,齿牙兰桫,扇蕨等植物,看上去并不杂乱无章,而是散落的给人清晰醒目之感。这些树为这个园林增添了一种暗雅的、凄凉却不失芬芳的色彩。

“请这边走。”管家领着路说,“后院的兰草花是我家先生纪念母亲亲自耕种的,这些花快枯竭的时候,先生便会一朵一朵的用剪刀把花剪在篮子里,然后晒干,放进香包里以怀念死去的母亲。”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林斯卡道。

“好美。。。。。。”林羽桥望向后院的兰草花,发出微微的叹声。

她第一次见这么多繁茂的兰草花,它的叶子青绿、柔软、修长,这些花整整占满了一亩地,土地里除了种兰草花外,另外长着一些杂树,几只鸟雀在树林间飞窜着,放出清耳悦心的声音。

“小姐,你长得就跟后面的兰草花一样美丽。”管家说。

“是吗?谢谢。”她看着后院的兰草。

“是的,你柔情的双眼告诉我你的内心是多么的清纯。”

“谢谢你。都是妈妈的功劳,她对我们的爱护胜过对裙子的热爱,对跳舞的痴迷;她把宝贵的青春都献给了喜欢惹他生气的孩子们。”

“小姐,你的妈妈真伟大。”

“世界上的妈妈们都了不起:忍住生孩子的痛苦,做奴隶似的把孩子养大,供他们上大学,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讨丈夫的欢心,取悦他的脾性。”

“管家把马拉到别的地方去,道:“今天晚上一定很热闹,我家先生陪新娘去了。先生的朋友们都在楼房里,有五六个。

林羽桥正想问是谁,人就出来了。

赫德穿着一件暗蓝色的格子衬衣从石阶上快步走下来。他的面孔跟背后白色的楼房一样鲜洁夺目。

半年了,他跟她已经半年没见了,彼此还是觉得对方一点都没变,女的还是那么纯情,男的还是那么有礼貌。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接着走到林斯卡的面前说:

“欢迎您的到来,”

“爸爸,他是半年前的那个海南人。”她真的见到他了,她的心在跳跃,脸颊滚烫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控制心态,表现得毫无拘束。

“您们一定又累又饿,请来用餐吧。”管家道。

赫德的目光时而停在林羽桥的脸上,时而转到林斯卡那里。

“本来我要去接你们的,后来听说你们已经来了。”赫德说。

她的耳朵突然间变得红烫起来,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回配他。

她是要笑,还是不笑,笑容该放在哪儿,眼睛该往哪儿看,呼吸哪里的空气,她突然间无所适从。

这不是她第一次谈恋爱,更何况她没有谈恋爱。

“这是干嘛了?”她问自己。

恰好这句话又被赫德听见,他问她怎么啦,看见她有点害羞的表情,他更加肯定她是爱他的。

一个穿白色西服的男人从他们刚才经过的小道走过来,他是苏奥理,林羽桥认得他,他想要在茂林斯开煤矿。

“欢迎你的到来。”苏奥理很绅士的握住林斯卡的手,一脸开心的模样。

“年轻的小姐,谢谢你能来。”他也来握住林羽桥的手,转过头去对着林斯卡说,“打从我第一眼看见她时,她的脸庞、眼睛、眉毛、嘴唇、头发以及那一小颗透明的心就告诉我,她是属于大自然的。”

苏奥理说话的语气温和,洋溢着真心。

他们一起走进客厅。

林羽桥不动声色,娇柔的面孔恰如周边盛开的兰草;鬅松的头发像一堆被风吹乱了的绒毛,毛绒绒的卷荡着,飘然欲仙。

此时此刻,又谁能体会她的心?如果有人问起太阳何时升起,月亮何时变圆,东南西北在哪里,她一定晕头转向,无从回答



第十六章  旧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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