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亿老洋房和它的追捧者们
周先生目前住的房子，在2007年购入的时候，整栋楼连上地价，一共2000万。现在，他保守估计，至少也涨到了七八千万——讲到这里时，他笑出了声。
文 | 史千蕙
编辑 | 萧祷
过亿的烦恼
在价值千万甚至上亿的老洋房里，生活是怎样的？
一部分符合工薪阶层对有钱人的描摹：衣帽间里，一面墙都是铂金包，衬衫们由专门的收纳师负责整理，由浅入深地排好顺序。拉开酒柜，里面是3万元一瓶的红酒，要用单价大几千的水晶杯来装。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
受邀前去作客的Sammi——一位从事了17年老洋房生意的房产中介，每次碰到这样的时刻，都会说，别给我这么贵的酒，我也喝不出来好坏。但或许，酒柜里也没有便宜的酒。
几百万的画，作者是张大千和周春芽一类的人物，如果不是有做画廊的朋友，Sammi也不能第一时间认出来。60多万的大白瓶，作为客厅的主要装饰。倘若是平常人家，装饰花瓶只是装饰花瓶，而在这里，随便什么东西背后，都有一套值得津津乐道的故事。Sammi想。
原本的处处更是宝贝，墙面红瓷瓦、斜陡坡屋顶，还有混搭着多样化建筑风格的装修和布置：手绘的彩窗玻璃、用老木头打在墙上的书桌、黄底红边的窗棂、哥特式的烟囱……西式房屋的格局，配上中式庭院的小桥流水，掩映在成群的法式梧桐里，褪色的浮华没有黯淡的光，而是有了另一番趣味。
但老洋房的最迷人之处，不在于昂贵，也不在于底蕴，而在稀缺。据资料显示，全上海现存的老洋房只有不到5000栋，其中九成以上的产权为国有。再除去有产权纠纷的房子，余下可供出售的，只有一两百栋。
近期电视剧《安家》的热播让话题#上海老洋房#拥有了超过4亿的阅读量 图源视觉中国/网络左滑查看更多
上世纪90年代，老洋房的初代玩家初登场，他们大多是华人华侨。说起当时应运而生的第一批洋房中介，现今的中介们总是语气艳羡，因为他们「基本上把市场上最早的一拨都看遍了」。
这些房子分别来自上世纪20年代、30年代和40年代，而房子的现任主人，有富豪榜上有名的大商人、90后新贵、也有一线明星。Sammi负责让房子和这个年代的主人相遇，当她的客户完成了装修和搬家后，通常会邀请她来吃一顿晚饭，或是喝一顿下午茶。
烦恼也是他人难以想象的——是的，即使住进了上海老洋房里，即使在寸土寸金的徐汇区、长宁区拥有200平米的大花园和三层别墅，也并不意味着，生活就因此没有烦恼了。
周先生的房子在原来的「法租界」，上海图书馆附近。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了。院子里有四棵合抱粗的百年老樟树，它们的根部在地下暗暗蔓延，沿着墙，越长越深。周先生发现，院子的围墙有了裂缝，一家人最常出入的小木门因为樟树的生长变得卡顿，甚至有了轻微的变形。初春的时候，樟树会落下黑色的小果子，脚踩上去，毕毕剥剥，爆裂出油脂质地的汁水，印在青砖上，打滑，掉在车顶上，难看。因此，他重新铺了院子里的砖块，每年要定期给香樟树「剃头」，但每次剃完没多久，叶子们又哗哗地长出来了。
三层楼的高度也恼人。拿个东西要跑上跑下，麻烦。近年来，周先生发现自己变懒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一楼，除了睡觉，几乎不上二楼。三楼的客房、洗衣间和储藏室，他一年也上不去几次，只有住家的阿姨会去洗衣服和打扫露台上的落叶。
他真诚地为此感到苦恼，不过，这些麻烦好解决，要么搬去可以加装电梯的老房子，要么就顺了儿子的心愿，一家人搬去外滩的大平层。换换口味，也好。
由知名设计师邬达克打造的孙科别墅图源ELLEMEN睿士微信公众号左滑查看更多
A类买房人
老洋房们不愁找不到客户，品相好的老房从来不缺主人。
2008年，专做新式里弄洋房中介生意的汪平卖出了一套房子，客户是一个在上海长大、后来去了法国的温州女人。小时候，她和家人住「亭子间」（多指上海旧式楼房中，正房后面，灶披间上、晒台之下的空间），去班长家里做客，发现班长住在旧霞飞路上一套很大的独栋洋房里。看房的时候，她一直在描述当时的画面：专门的厨师做好的菜，通过一个传菜窗，由佣人端到桌子上来。她还清楚记得，有一盘红烧肉被端上了桌。
年幼时许下的心愿往往会相伴一生，当时还在上小学的温州女人当场决定，以后一定要在霞飞路上买房。三十多年后，这个愿望实现了。
「在买的一瞬间，冲动、感性、情结，占据了上风。」汪平说。
客户们自己或许都没注意到，如果碰到合适的房子，他们的眼神会放亮，问题不自觉地变多，也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抚摸房屋里的家具：那些水晶的门把手、雕花的壁炉档、油木楼梯，都是上百岁的「老人」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先生一家目前居住的这套房子，是眼见着周先生长大的。小时候，他住在徐家汇附近的公房里，这套房子就在不远处静静伫立。长大后，周先生到欧洲做生意，也住在当地的老房子里。如果追溯起来，那些房子并不比上海的老洋房更历史悠久，但由于保存完好，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沧桑感和历史感」。
老洋房大多坐落在中心城区且占地面积大，区位和土地是其重要的核心价值 图源一条
1998年，周先生从欧洲回国，再经过那些从小看到大的老房子时，他和太太说，这套房子带大花园，我们以后买吧。九年后，周先生第一次正式迈入这套房子的院门。古树阴翳，世界好像突然就安静下来，也凉快下来了。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神圣」。
老房子的买进与卖出，需要房产中介的全程参与。汪平把前来咨询的潜在客户分成了四个档位，ABCD，最有可能成交的是A类客户，购买力强，对洋房市场了解，购房需求明确。从上到下，以此类推。
他的微信通讯录里，躺了5000多人——已经超过了微信的上限，很多人的朋友圈他已经看不到了。5000多人里，有想买房的人，也有来看热闹的人——后者在电视剧《安家》播出老洋房相关桥段后，增多了不少，他们甚至不属于ABCD中的任何一类。
相较于其他房产，买卖老洋房更像是一个收藏市场，老洋房不是玩家们作为住宅的刚需，更像是一个度假地，或是时不时从玻璃柜里拿出来擦拭把玩的名表。
既然是收藏，就有入行的门槛，钱只是其中的一项。
「第一次看房就是互相筛选的过程。」汪平做过老洋房中介，也在地产公司的售楼处做过豪宅销售。公司培训的一项内容是认品牌：名车，名表，名牌。在和有钱人打了十多年交道后，他练就了一项本领，「一扫就知道他整个多少钱。」
有的人甚至还没见面谈，就已经被他从A类客户的名单里划掉了，一些是因为头像和昵称不过关，一些是因为没有开放朋友圈权限，另一些则是由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当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你就知道他其实完全不懂。」
比如，「我要1000平米以上的老洋房，预算是5000万。」——目前市面上流通的老洋房，占地面积大多在300到500平方米，而在地段好一些的位置，300平的老洋房在2018年就已经价值1亿元以上了。再比如，租赁客人提出要7个车位，但目标预算是月租10万块之内——仅仅是实际价格的四分之一。汪平把这个客人的要求截去了头像和昵称，发到朋友圈吐槽，「试问一下大家如果碰到会怎么回答？」
Sammi则会定期查看富豪排行榜，观察上面的人员变动，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如果碰到榜单上的熟人，她会回忆一下这个人净资产排在多少名——显然，高净值的客人值得她投入更多的时间和力气。
可即使中介们已经练就了一双如扫描仪一般锐利的眼睛，有时候还是会看走眼。2013年，Sammi接待了一位自称是退休老干部的客人，对方提出要以公司名义购买1.5到2亿的老洋房。那一阵子，这位客人几乎每天都出现在门店里，聊房子，看房子，滔滔不绝一两个小时，引经据典，博古通今。
可等到需要付意向金的时候，客人却迟迟不愿意掏钱。Sammi悄悄联系了老人所在公司的老板。老板听到这个事情，非常诧异。
这并不是一个退休员工利用公司账户给自己买房的故事，这家公司和这个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事情的真相如同一则公益广告：老人退休了，缺少陪伴，就去中介公司假装要购房，找人陪他聊天。为了把戏做足，他下载了一家公司的资料——没想到事情的进展顺利到超出控制，直到不得不被拆穿的那一刻。
真正上亿身家的买家很少全程参与购房的过程，更多时候，他们只做最终的拍板决定。周先生从了解到现在住的房子，到最终买下，中间隔了一年，他只看了一次。那天看房的人很多，他站在花园里，见到一层层的人们涌过来，报出的价格一层层抬上去。
将近一年后，带他看房的中介跟他说，那套房子价格有回落。这一次，周先生选择坐在咖啡店里等消息，不多时，中介谈好了价格，给他打了电话。他们当场完成了交易。
图源《安家》
「不一样」的房子
花园，是周先生看中这套房子的原因之一。在此之前，他住过新里洋房，需要穿过客厅，才有50平米的花园。而现在，门一开，就是200平米，「眼前那个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在看房的那天，他就想，孩子还小，以后长大了，可以一起在花园里打羽毛球。这个消遣在今年突然成了这栋房子的动人之处：回国后的14天隔离期里，周先生和他的家人不仅可以在各自的房间里享受独处，也可以一起去花园里散步，「至少你自己这块天地里，你还是能有些事情做做的。」
他和太太不太喜欢全中式的装修，觉得太沉闷。他们保留了阳台上雕花的铸铁栅栏，找人做了除锈和喷漆，再原样装了回去。几十年前的栏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花纹细腻，怎么看都觉得好看。他们还改造了客厅的采光，把一个内阳台打通，做了一扇外凸的落地窗台。花园里的梧桐、银杏和桂花树们，会在夏天合力伸开枝蔓与叶片，帮一家人挡住炽烈的阳光，房间里凉爽无比，又在冬天掉光了叶子，不会影响室内的通透。
知名古典欧式花园豪宅严家花园，占地面积近5000平方米
图源网络左滑查看更多
在上海，装修新房的普通工人一天300元，能装修老洋房的工人平均一天500元，他们懂得要如何修复雕花，要去哪里买和老房子自带一样的木地板。除此之外，工时还得翻倍。
居住在老洋房的人，多有情怀，否则无法忍受如此繁琐的改造过程。
老房子的中介也必须十项全能。签下购房合同，仅仅是和客户关系开始的第一步，中介将成为客户真正意义上的「房屋经纪人」，有时，甚至是终身制。接下来，客户需要什么，中介就必须动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和人脉，帮助解决。
购买老洋房的客户通常都有自己的设计师，但要改造一栋老房子，中介还得找专门的设计师打配合。有的老房子挂了铜牌，是市优秀历史保护建筑，必须得拿到批文才能动工。大兴土木的话，可能还会造成邻里纠纷，这些也都必须由中介出面处理。
住在长宁区愚园路一套老洋房的胡先生，只参与了一套洋房的修缮，却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当时仅仅是修缮的价格，不包括家具和软装，就是大几百万，足够在好地段买上一栋不错的新公寓。现在想来，胡先生觉得自己交了不少学费，但这也是「必经的弯路」。
老洋房的主人们，信奉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胡先生有一套祖传的红木家具，一直跟着他和家人，搬来搬去。为了这套家具，他聘用了一位熟悉的保洁阿姨，因为只有她会关注到镂空处的灰尘，细心地拂去。
如何在装修时恰当地保留老洋房特有的时代感，也是对装修团队的一大考验图源新浪微博@昔舍SHEHOUSE 左滑查看更多
花几十万买书的中介
胡先生手上有不止一套房子，2015年前后，楼市比较好的时候，买进卖出频率高，一家人「搬来搬去，三个地方同时来，搬完一家搬另外一家」。
和所有收藏市场一样，老洋房的买家们自成一个圈子，圈子里暗流涌动。有人买了房，自己也想买。有人买了更大的房，自己也要换。
当有洋房情结的客户需要买房时，遇到中介，他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试探。有的客户是上海本地人，他们本能地不那么相信不说上海话的中介。为了专业，汪平买了一大堆相关的书，装了满满一个书架。这些书很贵，有的还是和老洋房一样稀缺的古籍，光是上下两册的《上海市行号路图录》，就要两万八一套。十几年下来，光是买书，他就花了几十万。
他带客人去看房，看到和书中一样的马赛克瓷砖，他会很兴奋：花纹复杂的马赛克，是上海老洋房的特色之一。有的房子里，每个楼梯转角的花纹都不一样，遇到能够保存完好的马赛克，更是难得的意外之喜。汪平会就马赛克这一个细节，和客户聊上半天，客户察觉到他的用心，「觉得你是靠谱的。」
入行时，业内流行一句话，「客户是朋友」。他总觉得这句话太不现实了。身价天差地别，怎么能成为朋友？带人看房，他公交地铁出行。入行买的第一套西服，他选择了叫得上牌子的「杉杉西服」，上百块，买回家总觉得哪里不对，掀开名牌才发现自己买的是「彬彬」。
赚钱多，是Sammi选择做老洋房中介的初衷。那时她25岁，由于和客户的财富差距实在过大，反而心态平和。遇到财富排行榜上的熟人，她会回家研究这些人的经历，揣摩他们私下的爱好，然后再量身定制，给他们推荐房子。有的客人爱打太极，她就会带着客人去花园里看一看，说一句这里适合运动。还有的客人不亲自露面，她会格外注重房子的私密性。
热播电视剧《安家》中，主角这样看待老洋房生意 图源《安家》
对金钱的欲望是一条开口向下的抛物线，攀过顶点后开始进入贤者模式。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或许是，两个点的佣金确实帮助老洋房中介实现了资产的原始积累。买车了，买房了，在上海立足了。Sammi发现，高净值客人们的爱好，她也可以享有，比如做慈善。汪平有时候发现自己的车比客户的还要贵——直到这种时候，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和客户是平等的了。
这种在心态上和客户的平起平坐，对于老洋房中介来说，尤其需要走上很久的一段路。而在做了十多年的老洋房生意后，汪平发现自己的审美在改变。
2015年，一位从汪平手里买进卖出四次的老客户投资他做包租。他如愿成为了一个二房东，投入了将近15万设计装修，风格是网红ins风，圣托里尼蓝，「当时觉得自己很牛了。」
可是见惯了繁华靡丽的老洋房，也熟稔了市面上越来越少的古董家具，汪平的胃口被逐步吊高。如今，他依然住在这栋网红风格的房子里，可总是不满意，「（装修风格）太轻了，压不住这个房子。」他想能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按照老洋房的装潢风格，一步一步还原属于他的老上海时代。
钱有限，时间有限，房子有限，古董家具也有限。眼下，他唯一能做的除了努力赚钱，就是不断收集市面上依然流通的品相完好的旧家具——孔雀形状的壁炉档，手工吹制玻璃和铸铁支架的绿色银行灯，各式各样的门把手……成为洋房主人的梦想要一步一步来，可是，好物件是不等人的。
老洋房的生意经
中介也好，买家也好，与老洋房密切相处的人们都表示，一旦看中，下手必须稳准狠，品相好的老房子就那么些，买得起的人却越来越多。
中介得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一把。从业之初，Sammi遇到过一位犹豫型的客户，她「很强劲地推了一把」，告诉对方，你得买这个房子，若干年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客户买下了房，几年后，又找她换栋新房。重新接手这位客户的生意时，她收到了对方的一封邮件：谢谢你在关键的时刻踢了我一脚。
感谢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房子涨价了。从2009年开始，全上海的房价迎来了长达8年的持续飞涨，老洋房的行情也跟着被带动。市面上流通的老房子，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贵。
位于上海凤阳路的老洋房应公馆，建成已逾百年，如今标价高达3.8亿
图源网络
汪平希望老洋房们都找到合适的主人，「合适」在某种意义上，是「喜欢」的同义词。不过，对于大多数买家来说，老洋房是一门生意，一种投资。「像买名画一样买下来」，等哪天需要去银行贷款的话，老洋房相对新公寓而言，通常能获得更高的抵押。
汪平在2009年，卖出了他迄今为止最贵的一套房：5000万。买家是互联网行业有名的大佬，11年后，那套占地300多平方米的房子，已经涨价到一点几个亿。周先生目前住的房子，在2007年购入的时候，整栋楼连上地价，一共2000万。现在，他保守估计，至少也涨到了七八千万——讲到这里时，他笑出了声。
在胡先生买进卖出、搬来搬去十多年后，上海的楼市价格也进入了平台期。他卖掉了手里大多数的老房子，只留下现在住的一套，折腾累了。最近，他开始联系熟悉的房产中介，希望可以抛开情结，换一套纯自住的房子。
「我们这样简单地概括，就是从一个小的地方、简单的地方，逐步逐步搬到一个大的、奢华的地方，然后从奢华的地方，再逐步逐步搬到一个简单的、小的地方。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在你事业、人生的顶峰，你应该住在比较好的地方。」他这样总结自己50多年来的人生经验。大房子好看归好看，但打理起来有些费劲，不如换一套更轻松的，「哪怕小一些也没关系。」他说，夫妻两个人住，250平方米，房间不用太多，四面临空，「稍微有一点花园」，可以给太太施展园艺，足够。
汪平依然在为他的洋房梦想而不断充值。天气晴好时，他会把收藏的书拿到太阳下摊开晾晒，有1920年代出版的古籍，有大开本全英文的画册，还有老地图。有一次，他从画册里看到了和自己收藏一样的黄铜门把手，惊喜之余，他开始想，连门把手也在涨价，去年收来的价格是600元一对，今年已经涨到了600元一个。他给收藏的图书拍了照，配上一句话：喜欢是一阵风，而爱是细水长流。
Sammi每次被邀请去老洋房里做客时，都很开心。她喜欢看到一家人惬意起居的样子，但更开心的是，也许，住在这里的人有天要换房，那时，她又有房子可以卖了。
（应受访者要求，汪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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