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的前一天,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很多年以后,手机的样子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牌子依然在心中响亮,那部橘黄色的奥克斯。没错,就是你家窗外挂着的那部。方方正正的,老板送了副没有混响的耳机,里面的声音和手机一样沉沉的,有些刺耳,又格外鲜艳。有些像战斗前的冲锋号,后来它也在一场战斗中光荣退役,这让我欣慰。
买手机的那天上午,刚刚结束9年义务教育又要投身苦海的我和象象骑着借来的机车去兜风。夏天还未走远,风和渣土打在脸上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里有放肆的味道。
路过中心花园的转盘时,象象问我,你知道卡皮罗西吗?
“知道啊, 那是我偶像啊,单圈2秒6。”
“cao,要不说咱俩一条裤子长大,看我给你来个罗西压弯。”
最后的这半句,是我在中心花园的隔离带里听到的。
望着渭河化肥厂高耸入云的烟筒在空中打了个筋斗,哥们不偏不倚的落在大转盘的隔离带里,帅气回归地面。
北方的秋天是黄色的,简单而温暖。我娘很是喜欢重庆花花绿绿的样子,喜这些花花草草,喜欢冬日也不曾落下的叶子。起先我也是,看的久些便没了感觉。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冲刺把自己撞在树上,听不见落叶划下的声音,怎么会是秋天呢。
要说秋天的北国里残存不多的绿色痕迹,一定是隔离带边的冬青,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带刺植物,这些东西一年四季都一个模样,像被漆刷过一般不会褪色,好不神奇。
等我反应过来,象象已经爬起身,把机车扶正。车头撞的稀碎,机油也撒了一地。他看看车又看看我,终究还是朝我走了过来,脸上有些尴尬。
“你没事吧”
“贼,你看这叫没事吗?” 我指着胳膊上扎满的刺对他说。
“哎呀,不还能喘气嘛,现在咋办。”
“能咋办,给人修车呗”
沉默了大概十几分钟,脸皮厚的人先开了话头,象象扭过头来。
“你身上有钱没,我想喝可乐。”
“喝个锤子!只有2块!”
“哦。。。那,那买利民的。”
我有些无语,掏了一块钱甩在他脸上朝摩托车走去,走了两步。转身喊他回来,掏了另一块给他。“火机爆了,买个火”
利民可乐,5毛一瓶,强身健体,利国利民。
这是我最后一次喝利民,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它,据说没多久就倒闭了,像是为了见证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腾空。
就这样喝着利民唱着歌,我俩接力把车推回朋友家里,见屋里没他,只有阿姨在做饭,扭头撒腿就跑。阿姨听见动静出门打望,看着破碎的机车和我俩的背影一路追一路追喊,“这是咋了!你俩站住!站住!鹏鹏人呢 ”
“他没事,你放心,还活着!”
跑到看不见阿姨的地方,象象说要和我去医院看看胳膊。我看的出来他有些内疚,我也明白,这内疚不来自于我的残臂,而是对于压弯失败的懊恼。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理解他,换做是我,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会带着他再来一次,证明自己的实力。
我执意不去,一是陈述这个过程着实尴尬,更多的是和我爹约好下午要去买手机。高中生了嘛,有了更多选择的权利,老师喊你请家长的时候也比初中时多了些尊重。
“万佳祺,你妈来了吗?这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我打我打”
那个年纪,手机不单是一个通讯工具。它意味着,你有机会和日记里妹子的距离超越QQ好友闪动的频率,你可以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给她传短讯,前提是她并不讨厌你。或者说是那个年代吧,毕竟如今身边的人打发在手机上的时间远远多于那个年纪。而我们独处的时间也远远多于那个年纪。
到家换了件长袖跟着我爹去了商场,在波导和诺基亚的柜台前留恋许久。看着价格,我不好意思开口,又接着兜兜转转。
回到了一楼的时候,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你没事吧”一位小姐姐指着我的胳膊说。我一回神才发现大概是逛得太久已经出汗,不自觉得就把袖子撸了上去。
“没事没事,被花园的刺扎着了”
“我看你是自己当炸弹把人家花园炸了吧”
她逗的我大笑,也招来了我父亲的脚步。我瞅着我爹的眼神赶紧说:“没打架!”
“。。。噢,那要紧不”
“不碍事不碍事,这点小伤算啥”好言安慰我爹,挨揍事小,万一手机泡汤了,妹子呢,妹子怎么办。虽然还不晓得自己的妹子在哪里,但我的责任心于此之前就已经开始建立。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妹子一个人对着手机在人海浮沉,嗯 我一定要找到她。
“这都肿了还没事啊,你来柜台里我看看”小姐姐又插话
我。。。妈蛋,这个时候我可以生气吗?我看看她,再看看我爹,目光还是落在我肿的通红的胳膊上。
也知道她从哪里拿了根针出来,接着就要给我挑刺。
“姐 姐 姐 姐 姐 姐 姐 姐,你确定啊。。。”
“这不处理真的会出事,你炸花园的人你还怕疼?”
“怎么会,哎 好嘛好嘛,那谢谢你啦”
看她像是常做家务的样子,把针上的线扯掉就开始专注起来。挑到第四五根的时候,父亲已经坐不住了。眼瞅着浩大工程,怕他无聊又怕问起我这胳膊的来龙去脉,就让他先去替我选几款,待会直接挑一个买了就走。我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你这姐姐人家也是卖手机的,你先看看啊”。有些愣神,真没注意到,只顾着看咬牙忍痛,数着一根一根的刺被针带出。大概是怕我难堪,还未回话小姐姐就抢着说“我这边款式太老气,他们都不喜欢,叔叔你去那边去看看吧,多看几家,反正他这个也要好久”
父亲见我久未搭话,说了句好便转身走了。
再后来的过程,大概就是他每隔一会回告诉我看上的手机,而我给他报告已经拔出来多少刺。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心中默念,不怕不怕,我胆子比较大。话说挑刺还真是个技术活,下针要准,另外一只手还需做好配合,挤压施力的方向一定要对,否则事倍功半。那时我觉得那个下午如此漫长,长到三个多小时后我看着自己发紫的胳膊,和桌子上三十几根刺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
招呼父亲过来,指着柜台里那台亮的有些俏皮的奥克斯无力的说,就这个吧,我想要。
这是三个小时里我忍着痛瞅了一遍又一遍下的决定。
姐姐有些讶异:“哎呀没关系,你和我弟弟一般大,我不图你买东西的”
“不是不是,是真的好看又便宜”
我爹看着桌子上的刺有些吃惊,不停的道谢,确定我真的不想再看后买单结账,500块。倒弄得姐姐有些不好意思。走的时候她送了我副耳机又叮嘱些让我好好学习的话。我都记得但后来并没有照做。或许是拿到手机的那一瞬间,开心冲散了我的疼痛,也冲散了刚刚的记忆,随便讲了声再见就拉着父亲走了。
后来当然没有再见过她,现在她的模样也在脑海中模糊了。个子不高的,比我大不了几岁,算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呢?我想一定是可爱动人的那款吧。
其实事情到这里才算开始,那部手机认识的人,传过的短信,叫过的家长,挨过的揍,揍过得别人,都给我很多成长的经历,只是突然觉得停在这也挺好。重点是,是此时此刻哥们的打火机坏了,让人毫无眷恋,徒生睡意。
那天拿着手机回家的公车上,把每一个功能在车上都试了一边又一遍,乐此不疲。连计算器也没放过,我算着我的生日加我妈的生日选了几个数又去买了彩票。内存只有5MB,勉强塞的进一首歌。不过我不在意,毕竟在那会,夜里听电台才是更炫酷的事。所以一直到后来它在战斗中报废的那一年间,我的手机铃声一直是厂家内置的那首歌。
我看见天空很蓝 就像你在我身边的温暖
生命有太多遗憾 人越成长越觉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