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韩、魏作为后来三分晋国的强卿,在悼公都还是刚刚崛起的新秀。其中的赵氏,虽然一度有过只手遮天的往事,但在下宫之役发生后,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而韩、魏两家,虽然在晋献公时期就已经获得了封地,却始终都默默无闻,在竞争激烈的晋国政治环境中始终没有立足之地。直到晋悼公起用旧族,他们才渐渐地崛起成为晋国政坛上不容忽视的力量。
魏氏虽然也是姬姓,但却是外来的势力,魏氏的先祖是周文王的庶子高,周初被封到毕国(陕西咸阳西北)为伯爵。成王时,在王室担任重要职务,与周公、召公齐名,被称为毕公,可见当时地位的显赫。
但后来由于不可知的原因,毕国覆灭,毕公高的子孙散落各地。到晋献公时期,有毕氏子孙毕万在成周定居。当时晋国刚刚除掉了桓庄之族,大量任用异姓大夫,毕万似乎从中看到了机会,便想到晋国碰碰运气,为此他特别延请了辛廖为其预测凶吉。经过一番占卜演算,得到了一个公侯的卦象,据此辛廖认为毕万在晋国必能繁荣昌盛,作为公侯的后代,必然能够恢复他们起初的地位。
有了这样的一个指示,毕万旋即动身前往晋国。献公十六年(661BC)的对外战争中,毕万担任献公的车右,经过连续的出兵,晋国接连灭掉了霍、魏、耿三国。毕万是一个以勇力著称的猛将,甚至在一百多年后六卿旷日持久的内战中,处于艰危时刻的赵氏宗主赵鞅,就曾以毕万的勇武来勉励士卒。毕万在历次的战斗中屡屡立功受赏,这一次更是得到献公嘉许,将魏国故地封给了毕万。至此,毕万正式在晋国立足,成为大夫。郭偃根据这次的封赏预言说:“毕万的后代必定会昌盛。”
郭偃的预测是否附会不得而知,但最起码在毕万之后的几代里,魏氏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迹。毕万在受封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到后来献公闹出了大乱子,将重耳、夷吾驱逐出境,才又毕万之子(又或是孙,世本有芒季的记载)魏犨便跟随重耳开始了长达十九年的流亡生涯。
魏犨,谥号武,他继承了乃父(或祖父)勇力过人的体格。在追随文公流亡的十九年中,始终跟随重耳左右不离不弃,被称作是文公的股肱之臣,并名列追随文公流亡的五贤士之一。但在结束流亡生涯后,文公为了安抚国内居守的公族,按照亲疏远近安排职务,作为外来势力的魏犨并未因从亡之功进位为卿,只是在晋文公四年(632BC)任命为文公车右。
次年的城濮之战前,晋国围攻曹国的战斗打的很是艰苦,甚至晋国的首任中军主将也在这次战斗中折损。后来曹人降晋,晋军在曹国都城大肆劫掠,但文公却下令三军不得侵扰僖负羁和他的族人。曾跟随文公流亡的魏犨和颠颉却不顾君令(具体原因见城濮之战的详述),洗劫并火烧僖负羁的宅邸。
此举打破了晋国进行舆论战的整体部署,文公因此很是震怒,扬言要杀掉二人。追随文公多年的魏犨却并不是一个只讲勇力的莽夫,也有体察入微的一面,他深知文公的脾性,只要自己还有用,文公必定不会拿自己去给僖负羁赔命。因此当时胸部受了重伤的魏犨,用布束紧胸口,在文公派来探查的使者面前上蹿下跳,以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终于保全了性命。
虽然保全了身家性命,但魏犨的政治生命却就此终结了,此后他再也没有再进一步,魏氏也因此没落。到晋灵公七年(614BC),才有魏氏的魏寿余协助赵盾计赚士会。魏寿余佯装发动叛乱逃到秦国,以魏氏的土地城邑为诱饵,诱使秦康公派遣士会前往河东与魏人结盟,晋国趁机将士会裹挟回国。
魏人叛晋,秦康公丝毫不怀疑其真伪,可见魏氏在晋国地位之尴尬。但魏犨似乎坚信辛廖的预测,即便是一时不得志,也并无叛晋之心,这才是这次用计能够成功的关键。魏犨在家赋闲的几十年间,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专心致志地耕耘,培养了一大堆有才智的子孙,可以说是给魏氏后来的崛起,积蓄了大量的人才储备。
魏犨之后魏氏出现了三个分支,继任魏氏宗主的是魏悼子,左传中并无魏悼子的事迹留存,只是史记中记述说他将魏氏的大本营搬到了北方的霍地。远离了前沿阵地的魏氏大宗逐渐淡化,倒是两支小宗在早年的发展势头比起魏氏大宗来说要好一些。
第一支小宗是由魏颗所开创的令狐氏,令狐位于山西临猗县境内,与魏氏早先的封地距离较近,与秦国也是隔河相望,因此一直都是镇守晋国边疆、为晋国抵御秦军入侵的堡垒。
晋景公六年,新败于邲的晋国开始征伐赤狄,秦桓公趁晋国内空虚,派兵侵扰晋国,驻军辅氏(陕西大荔东)。当时晋军主力全在潞氏战场,无法及时回击秦军,魏颗当机立断,率领魏氏亲兵西渡黄河击败秦军,并俘获秦军力士杜回。
关于这一战,还有一个传说,据说魏颗的父亲也就是魏犨,在晚年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小妾,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这个小妾也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后来魏犨病重,自觉将不久于人世,对这个小妾很是放心不下,便托付魏颗说:“我死后,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把她给嫁了。”但不久之后魏犨病危,弥留之际又舍不得让小妾嫁人,就又把魏颗招来,说:“等我死了,就让她给我陪葬吧。”
魏犨死后,魏颗认为父亲病重时神志不清,所说的话属于乱命,因此并没有遵从父亲最后的遗嘱,而是将小妾嫁了出去。等到辅氏拒敌之时,杜回勇猛,魏颗正一筹莫展之时,忽然看到一位老者,正用打成结的草绳也遮拦杜回,杜回被草绳绊倒,晋军这才将其擒获。
战争结束后,魏颗在梦里又见到了那位老者,老人对他说:“我是你所嫁的女人的父亲,你能够执行父亲清醒时的话,因此我结草以为报答。”这就是成语“结草衔环”中,“结草”故事的来历。
令狐氏抵御秦人有功,但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一直不能进取,直到悼公元年,魏颗的儿子令狐文子魏颉才被晋悼公任命为新军将,进入了晋国的核心决策圈。但魏颉为卿时年岁已高,到悼公四年就去世了。
魏氏的第二个分支是吕氏,其开创者魏锜,又被称为吕锜、厨武子。如果熟知邲之战经过,对魏锜应该不会很陌生。魏锜由于在景公初年的人事调整中,由于求公族大夫不得,因此心生怨念,在邲之战中担当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但在后来下军大夫荀首回军救子时,魏锜作为荀首的御戎,其表现也算是勇敢。
在此后的十几年中,由于位阶较低,史料上没有关于他的记载。到鄢陵之战时,魏锜急于立功,冲锋在前,亲手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但魏锜却也被楚王身边的神射手养由基射中颈部而死。
这其中也有一段离奇的故事,说的是战前魏锜梦见自己射中了月亮,在后退时却掉进了泥沼。梦醒后他找人解梦,占卜的人告诉他说:“太阳象征姬姓,月亮象征异姓,你梦中所射的月亮,定时楚王无疑。然而你在射中楚王之后退进泥坑,也就是说你定会在此战中丧命。”
魏锜死后,继承家业的是他的儿子魏相,也叫吕相、吕宣子,秦晋麻隧之战前振聋发聩的绝秦书就是他的手笔。吕相在晋悼公元年被任命为卿,担任下军将的职务。但是吕相担在卿位上只坐了几个月,到当年十二月就去世了,也就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了。
在吕相和魏颉去世之后,默默无闻的魏氏大宗开始崛起,挑起魏氏大梁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魏庄子魏绛。魏绛在悼公元年被任命为中军司马,据《国语》的说法,悼公对他的评价是“勇而不乱”。
魏绛果真也当得起悼公的这个评价,在悼公四年的鸡泽会盟时,悼公的弟弟扬干扰乱军行,身为中军司马的魏绛当机立断,斩杀了扬干的御戎,让正在气头上的悼公很是愤怒,当场就要处死魏绛。
后来在一干人等的力劝之下,悼公读了魏绛的上书,不仅平息了愤怒,还光着脚跑出来向魏绛认错。这次事件之后,悼公认为魏绛能够严格执法,利在百姓,就在太庙设宴招待魏绛,并将其提拔为新军佐。
魏绛为卿后,先是提出了和戎的政策,稳定了晋国的后方环境;后又在经济困难时期,提出了战时经济政策,使得晋国挺过了复霸之前最为艰难的时刻,终于成就了悼公的霸业。因为有诸多的功劳,在霸业完成后,悼公亲自将郑国献上的乐器中的一半赏赐给魏绛,以示荣宠。这次的赏赐,魏氏家族才算是有了金石之乐。
悼公十四年,晋军在绵上治兵,魏绛被任命为下军佐,次年裁汰新军,魏绛在六卿之中仍居末位。到栾黡去世之后,魏绛才又升任下军将。